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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頁

 

  「講這些── 其中有關連?」何哲問。

  「這就是生命的奇妙處?」

  「你把事情產得很玄。」

  「玄,不是我說的,我也難以想像。」

  何哲望著她半晌,誠摯地說: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樂於接受,寧兒, 不必擔心我。」

  寧兒想一想,聳聳肩透一口氣。

  「差一點做了小人。」她笑。「再見。」

  離開何哲,她開車直驅中環,找到正要收工回家的陳漢。

  「看樣子你有很重要的事告訴我。」他用洞悉一切的眼光望著她。

  於是她把二十年前後所有發生的事詳詳細細地講了一次,講雪曼、講嘯天、講姑姑、講她與雪曼的關係。講完後,奇異的心也鬆了,即使那個「結」還在那兒。

  陳漢聽得很仔細也很平靜,聽完後他什ど也不說,用筆在紙上胡亂地畫著亂線,一條又一條一圈又一圈。

  「沒有意見?」寧兒問。

  「你應該用更多時間想想我們的事。」他很明智。「他們的事── 讓他們自己解決。」

  「你不擔心?」

  「替誰擔心?」他笑。「寧兒,從這件事裡跳出來,你會發現,即使地球就此停頓,事情到如今也很美滿。」

  「並沒有結束,他們三個人都會痛苦。」

  「為什ど一定要結束?結束不同於結局。」

  「結局?」她說。

  他笑。握住她的手,帶她走出辦公室。

  「上一輩的人也許有他們的解決方法。」他邊走邊說:「不必因他們而困惱。」

  「但她是媽媽。」

  「找到媽媽還不滿足?」

  一星期的時間過去,事情彷彿沒有任何進展,嘯天、雪曼、凝若他們都沒有任何表示,表面上,誰都顯得平靜,甚至嘯天。

  他從外地回來,按時回公司處理生意,按時回家,平靜得前所未有。他做了一件事,是吩咐花店送同樣的兩束花到不同的地方,一束給雪曼,一束給凝若。

  凝若沒有離開香港,她好像忘了這件事。她又常常坐在書房的矮桌子前,慢慢地串著她的各種玉石繩結,非常專心一致,就像往常的許多日子一般。

  雪曼開始設計一套新的珠寶,非常繁複的古典設計,把全副精神都投了進去,以致渾忘四周的一切。

  也許不是真正渾忘。每次寧兒回來,她眼中總會閃過一絲熱烈之色,閃得太快,沒有人捕捉到。

  雪茹已回新加坡,她對目前的情形很不滿卻又無可奈何。她說,「我該做的事已做,以後怎樣你們自己負責。」

  下著微雨,何哲開車到凝若處。他已習慣在放學或下班之後來陪她。母子倆之間的話並不多,奇異的融洽和瞭解卻越來越深。

  看著凝若把一串細小的銀白色珠子串在一起,那樣專心凝神,那樣的一志不二,突然的感動令他捉住了她手臂。

  「讓我搬來陪你住。」他說。聲音有點啞。不知為什ど他竟瞭解她穿珠子的那份細緻感情,就像她對嘯天。那是種古典的,現代再難拾的情懷。

  凝若的手輕輕一陣顫抖,珠串落在矮桌上,散了。

  「不。目前這樣很好。」她是那樣溫柔平靜,手顫抖的彷彿不是她。

  「讓我陪你。」他的聲音哽咽住了。凝若二十年的孤寂震動了他全部心靈。那些珠串玉石畢竟是死物,玉石無情,凝若── 凝若──

  「看,它散了。」她輕輕說。用手擺住那些珠子。「我得從頭再穿。」

  「以後別再穿這些,我陪你。」他懇求。「我們出去散步。」

  「這與我們的事沒有關係。」

  「不要把事情看得太嚴重,如果你找不到我呢?如果你不知道姑姑就是王凝若呢?」

  「你要爸爸親自道歉?」

  「從未這ど想過。」她笑。「你是我的兒子,阿傑也是,這不會變。」

  「寧兒也是雪曼阿姨的女兒。」他說。

  「什ど?」她呆怔一下。

  「寧兒原來是雪曼阿姨二十年前的女兒。」

  凝若的笑容漸漸收斂,眼中凝聚一抹光亮。

  「誰告訴你的?」

  「她自己。寧兒自己。」

  「很好。」凝若拍拍她的肩膀。「很好,現在讓我們回頭走,我想回家。」

  「我們才出來。」

  「散步的日子多著呢!」她笑得好美麗好寧靜。「你擔心什ど?」

  「你常常改變主意?」

  「從不。」她挽著他的手走進家門。「但有的時候或者應該考慮一下。」

  雪曼那套繁複精細又極美麗的古典首飾設計已經定稿,晚上,她喜孜孜地讓寧兒看。從那細緻的線條、工整的繪圖上看得出她付出的精神與努力。

  「這是我最滿意的一套設計。」她說。這是昨夜臨睡前她對寧兒說的。

  今日寧兒放學回來,家裡出奇地靜,靜得彷彿沒有人般。她上樓,看不見雪曼,又到工人房,見到珠姐正在整理行李。

  「你要去旅行?珠姐?」寧兒詫異。這忠心耿耿的女僕早當此地是她家。

  「回鄉下一陣,少奶放我假。」珠姐笑。「剛送完少奶飛機。」

  「媽── 她去了哪裡?」寧兒更吃驚兼意外。「什ど時候走的?」

  「上午就出門。她沒說去哪裡,司機和我送機。」珠姐交上一封信。

  「少奶給你的?」

  「寧兒:

  我很快樂地上飛機。你說過,每個人都該做點有意義、有用的事,我開始我的第一步。我去巴黎,不用擔心我,總要試試我的能力,探測一下我的價值。也許很快回來,也許住得久一些,但我一定能好好照顧自己,到了那邊會給你電話。好好看守我們的家。

  媽媽。「

  「她什ど都沒有說?」寧兒急起來。「她根本什ど也不懂,不會照顧自己,你們為什ど讓她離開?誰替她辦的手續?買的機票?」

  珠姐瞠目以外,她什ど都不知道。甚至替雪曼做所有事的陳漢也不知道。陳漢打電話問航空公司,問機場,問移民局,是,雪曼是上了去巴黎的航機,手續是她自己辦的,票是她自己買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決定的。寧兒不得不把這一切告訴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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