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柳元春的目光落在姚玄燁身上。
在這一刻,她眼裡所見的,是一個熱誠而出色的男人,一貫的官腔虛應與狡猾世故不復見。
而察覺到她的凝眸注視,姚玄燁的眼底湧現了深切的情意,坦率而濃烈。
柳元春的呼吸為之一窒,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是她看錯了嗎?她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更不相信兩人初識不久,他就對她有這麼深切的感情,她不信!
她不信這只狡猾的狐狸會有失控而浪漫的特質存在,她不信!
那一日,柳元春礙於身份,並未與薄心仁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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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裡,柳元春主動來到姚玄燁批閱公文的書房裡。
「現在來,會不會打擾你?」推開門後,她開口問。
姚玄燁原本嚴峻的面孔,因她而柔和下來。
「坐。」他起身倒了杯茶遞向她。
柳元春呷了口茶,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姚玄燁彷彿看穿她心思似的,說道:「夫人不請自來,必有所求,對嗎?」黑眸炯炯,閃爍著洞悉的精芒。
果然是隻老狐狸!
「不知道你決定人府實習吏事的貢生人選了沒?」
她直接地問。
「正在審核之中。」他據實以答。朝中因他而拔擢為官者,不在少數。
「可否讓我知道他們是誰?」
姚玄燁毫不遲疑地道:「有三個人,分別是李守、王進和薄心仁。」
「你意屬何人?」
「你有何建議?」
「你願意接納女人的意見?」她十分訝異。
一般而言,古代女子地位較低,說話的份量輕微。
姚玄燁眸光閃了下,「我選擇接納聰明的意見。」
「我希望你可以考慮薄心仁這個人。」柳元春盯住這個像狐狸般聰明的男人,終於說出了口。
「哦?有什麼理由讓我選擇他?」姚玄燁注視她的眼神轉變成一種近乎冷酷的深思。
「因為我不希望欠他恩情。」柳元春對於他眸底那轉瞬間的變化而微微起了戒慎。
到底,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是聰明世故的朝廷重臣,還是狡猾冷酷的貪官?
柳元春猜不透這個深沉的男人。
「你欠他什麼樣的恩情?」醇柔的嗓音中幾乎讓人聽不出隱於其後的某種敵意。
「有一回我和綠袖到妙真寺上香,遇上兩個想輕薄我的傢伙,幸虧薄公子路過,救了我和綠袖。」其實她倒不認為那是救她一命,不過既然身在古代,有關女人名節的事,應該是十分重大的事;而且那薄心仁是個好人,所以她才升起幫他一把的念頭。
「看樣子,薄心仁倒像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了,對吧!」姚玄燁說著,低頭湊近她無瑕的美顏,卻未碰觸到她。
而他突如其來的接近,讓柳元春的心驀地震了下。
「呃,大……大概是吧!」她訥訥地道。
黑眸閃過一抹掠奪的光彩,毫無預警地,姚玄燁伸手勾起她尖尖的下巴,封住了她粉嫩的唇瓣。
柳元春心頭有著奇怪的感覺湧上,卻沒有反抗。
半晌,他終於抬起頭,對上了她水一般的晶瑩瞳眸。
「我答應你。」低醇的嗓音揉人一絲粗啞。
「什麼?」柳元春一時還回不了神,不自覺地盯住他好看的唇。
姚玄燁低笑起來,再度輕啄了下她的唇。「我答應你,讓薄心仁人尚書府實習吏事。」
「真的?」柳元春的心神漸漸回復,察覺到他又朝她露出那種狐狸般的笑。
該死!她居然又被他給拐了一個——不,是一個半的吻。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君子?他是嗎?
迎視他灼灼目光,柳元春覺得他就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下意識地,她舔了舔唇,感覺口乾舌燥。
「再喝杯茶?」他似笑非笑地問。
「不了,我、我要走了。」柳元春急急起身要走。
「不多謝我一次嗎?」姚玄燁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你——」話未完,她的唇再一次被他結結實實地封住。
柳元春又被拐走了一個吻!
她覺得生氣,氣自己居然愈來愈由著他放肆。
這下子麻煩了,她不能喜歡這個古代人啊! 嗄?喜歡?什麼時候她對這隻老狐狸扯上這兩個字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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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薄心仁到尚書府實習吏事之後,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對他溫文上進的態度深具好感,就連一向待人挑剔的總管姚福也對薄心仁讚譽有加,時時在姚玄燁面前誇讚他。
只是,姚玄燁心裡想什麼,沒有人知道;惟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薄心仁的前程,全掌握在他手裡。
由於倭寇燒殺擄掠,海上劫商不斷,因此太祖特地組建神機營,專御火器用以對抗倭寇。
而姚玄燁正是掌管神機營的朝廷命臣,專司採買火炮。
這一日清早,姚玄燁帶著薄心仁欲往神機營去,柳元春拉著綠袖,女扮男裝地出現。
「我也要去。」
「不行,神機營與書院不同,全是長刀與火炮,女孩子家不可以去。」姚玄燁首度拒絕她的請求。
「我會小心,不會給你添麻煩。」柳元春仰著期待的小臉。
姚玄燁微擰起眉,薄怒地開口:「我怕的不是麻煩。」她還是不明白他的心意。
「那你怕什麼?」柳元春不解地盯住他。
「大人是怕夫人受傷。」薄心仁在一旁討好地說著。
「不會啦!我一定加倍小心,好不好嘛?」柳元春忽地拉起姚玄燁的手,祈求他的首肯。
薄心仁看在眼底,忽地說了句: 「大人若不放心,學生亦會幫忙照看夫人。」
聞言,姚玄燁無語,惟那一雙黑沉的眼眸在剎那間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凌厲。
就在柳元春以為希望要落空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一句——
「只許一次,下不為例。」語罷,姚玄燁率先上了轎。
柳元春感激地朝薄心仁笑了笑,轉身人轎。
薄心仁再度為這一抹笑而失神了。
而轎子才出了金陵城不久,柳元春的臉色又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