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色的小快艇衝破海浪飛駛而過,後面拖著一個全身皮膚棕色穿桔紅色泳衣的滑水女孩,她那神采飛揚,令冷清的石澳海邊揚起了漫天歡笑與光芒。
幾分鐘之後,快艇和滑水的女孩子又駛回來,響亮、爽朗的笑聲劃破晴空,在海浪之間迴旋。幾次來回之後,快艇停了,女孩子跳下水,慢慢游回小艇。
他們正停在一個小小的私人碼頭邊,碼頭上面是一排白欄杆,欄杆裡是一大片草地,後面是幢淺灰色的別墅,別墅不是那種新流行西班牙式白牆紅瓦的,淺灰得很有個性,很有氣派,淺灰色的石牆上,蔓生著一些籐狀植物,不很茂密,卻頗典雅。
欄杆後坐著一個男孩,棕色皮肚,微卷的頭髮,運動家型的身材,黑亮冷漠的眼眸,但——他坐在一張輪椅上。顯得非常矛盾,非常特殊。
小艇上的女孩就是被那特殊,那矛盾吸引住了,她仰頭望了一下,揚起手揮了揮。
「嗨!好嗎?」她朗聲叫。
欄杆後面的男孩點點頭,沒有出聲。
女孩子想一想,轉頭對駕小艇的男孩子低聲說了句話,跳上碼頭,逕自走了上去。
她依然穿著泳衣,赤足,只披了件毛巾海灘裝,她一口氣走進欄杆。
「你怎麼了?不舒服?」她凝視輪椅裡的男孩,好漂亮,好帥,大約二十七、八歲,面孔卻太冷漠了。而且——明明看來健康,怎麼坐輪椅?「這麼好的陽光,怎麼不到海裡去玩玩?」
「你怎麼知道我該去海裡玩玩?」男孩子反問。聲音低沉而冷漠,還有十分的倔強,固執。
「你坐在輪椅上。」女孩子坦率的向輪椅指一指。
男孩子一聲不響的從輪椅上站起來,嘴角泛出一絲冷冷的揶揄笑容。
「坐在輪椅上的都是殘廢?」他說:「你也未免被以前的小說,電影迷惑了,誰都可以坐輪椅,是不是?」
「這個故事教訓我,不要太相信眼前的形象!」女孩子搖搖頭,笑起來。「這樣好的運動家身材原不該是殘廢,就是因為這『不該』,才吸引我走上來。」
「你太好奇,女孩子都有的毛病!」他不以為然的。
「就算是吧!」她不介意的。「我叫伺征世。」
「何征世?征服世界的意思?」他好意外,這完全不像女孩子的名字。
「對了,就是這三個字,」她又咧嘴笑,她總在笑。「意思就是姓何的女孩可以征服全世界!」
「好大的野心啊,征服世界!」他冷冷的笑。
「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他望著海,好久,好久才說:
「江浪。」
「江浪?江上有什麼浪?應該海浪才是!」她說。
「不是江上浪,不是海上浪,」他看她,真是個明朗漂亮的時代女性,還有著令人欣賞的不羈。「照你的解釋該是,姓江的是很浪漫!」
「不,不,不,可以解釋成姓江的該去流浪!」她說.
然後兩人相視大笑,友誼就這麼建立起來了。
「喂!你的朋友在下面等你!」江浪指指小快艇。
「不是朋友,是教練!」她揚揚手。「如果你請我進去坐坐,我可以讓他先走!」
「你的衣服鞋子呢?」他問。
「耽心什麼?你有車,是不是?送我回家不就成了。」她全不在意的說。
江浪凝視她半晌,這個女孩引起了他的興趣,她真的很特別,對不對?
「好!我送你!」他點點頭。
她立刻轉身,揚聲對小艇的男孩子叫:
「教練,你先回去,江浪等會兒會送我回家!」
小艇上的男孩揚手做一個OK狀,立刻就把小艇駛離碼頭。
「果然是教練2」江浪說。
「為什麼不是?我有什麼理由騙你?」她意外的。
「現在女孩子都不怎麼講真話!」他說。
「你被多少個女孩子騙過?」她的眼睛好靈活。「這是你的不幸,你沒遇到我!」
男孩子淡淡一笑,領先往裡走。
「你父親一定也是野心家,居然替女兒取了這麼一個狂妄的名字!」江浪岔開話題。
「錯了,錯了,父母給我的名字叫何美儀,老天,我這樣的人叫什麼美儀呢?連穿高跟鞋都覺得拘束的。」她哇啦、哇啦的說:「長大念中學時,吵著改名字,他們又給我取了個名字叫何統秀,統秀,很不錯,統領天下秀氣,意思是統領天下女人。」
「怎麼又來個何征世?」他感興趣的。
「大學畢業時,覺得自己能頂天立地了,那時,思想頗受婦女解放運動的影響,認為統秀還不夠,我該連男人也一起管,於是自己改名征世,身份證上還是統秀。」
「真是個狂妄自大的女人!」他笑。這次並不冷漠,可能是天空的陽光吧!
「未必哦!可能我做得到呢?」她說!
「到那時候我就會衷心的佩服你,簡直可以說五體投地!」他半開玩笑。
她盯著他看了半晌,重重的點點頭。
「好!江浪,你等著瞧!」她肯定的說。
走上陽台,走進大廳,只覺一屋子的清涼,好舒服,好舒服,和冷氣房裡的感覺完全不同。
「這是你的家?」她也不理會泳衣是濕的,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暫時算是,因為這幾天我住在這兒!」他說。
「很不錯的房子,至少沒有暴發戶的味道!」她說。
「你講話相當刻薄!」他搖搖頭。
「事實嘛!這幾年來香港有一些人發了橫財,炒地皮,炒黃金,炒股票,但是他們身上那一股暴發戶的味道,真令人掩鼻而過。」她說。
「這麼嚴重?要掩鼻而過?」他問。
「這還是保守的形容詞呢!」她揚一揚頭。「我這人很衝動,很偏激,看不順眼的人或物很多、很多,我的表現一向誇張。」
「怎麼誇張法?」他故意問。
「我一定要做一個動作,令對方感覺到我是在討厭他,讓他不好受!」她自得的。
「捱過打沒有?」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