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誰伴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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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頁

 

  阿艷哈哈大笑,笑聲令人發抖。

  「住口!馮艷華!想不到你變成如此下流、賤格、無恥,」恩慈的眼睛都紅了:「你——根本不配做人。」

  阿艷停止了笑聲,反而靜靜的望著恩慈。這女孩子為什?如此激動?

  「你們——為什?來?」她問。

  「有個男人給了你五千塊錢;你說了些事情給他聽?是不是?」天恩問。

  「是又怎樣?」阿艷有戒懼之色:「錢是我的,你們休想從我手上搶一個錢。我不再是以前的阿抱,我不怕你們,什?事我都做得出。」

  「我們不搶你的錢,可不可以把以前的事再講—次給我們聽?」天恩說。

  「憑什?要我講?」

  「我們——也給錢。」天恩立刻說。

  「多少?」

  「一千。」

  「一千?」女人哈哈笑:「五千我才講,至少五千。」

  「她不講就算了,我也不要聽。」恩慈憎惡的:「這樣的女人——我們走。」

  天恩看阿艷一眼,轉身就走。

  「喂——等一等,兩千如何?」阿艷追上來:「我不是常常有這種好運氣,我以前的事怎?突然值錢?」

  「一千。」恩慈轉過頭:「不講就算了。」

  阿艷露出暖昧的笑容。

  「好。我說。」她看來似乎很狡猾:「我名叫馮艷華,一九三七年三月七日出生在上海。嫁過一次,窮鬼老公姓湯,有一個女兒——」

  「夠了,」恩慈在喘大氣:「停止,夠了。你說以後的事,以後一個人的事。」

  「以後——我認識了個男朋友,很有錢,我就跟他走了。可是他有太太,兩年之後就不要我,我有什?本事呢?反正已衰過一腳咯!就衰多幾次啦!賺男人錢比較容易。像我今天這?老,還能養活自己。」

  太古老又老套的熟悉故事。

  「你——曾後悔過嗎?」恩慈問。

  「為什?要後悔?一人做事一人當,又不拖累任何人,對與錯都是我自己負責,有什?不好?」

  「對你的丈夫和女兒,你——不內疚?」天恩問、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世界,我不覺得我欠他們。無論我多?苦,多?賤,是我的事,又不拖累他們,為什?要內疚?」

  「你嫁的男人姓什??」

  「姓湯。女人湯團的湯。」阿艷又哈哈笑:「他倒不是女人湯團,是個書獃子,哈!」

  恩慈已完全清楚了,也徹底的失望,這樣的母親,她有什?辦法幫她?

  恩慈從皮包裡拿出—千元交給她,轉身欲走。

  「你從來沒有想過你的女兒嗎?」天恩問。

  「我——沒想過,」阿艷的聲音裡,有些勉強:「為什?想她,她還會認我嗎?」

  「知不知道她在哪裡?」

  「在香港吧,或者嫁人了,」阿艷不再誇張:「今年她也該有二十二歲了。」

  「如果她找到你,你願不願意隨她回去?」

  「天下間哪有那?好的事?做人的便宜老母?」她又誇張起來:「我恐怕也過不慣安定正常的日子,我天生賤格。」』

  「天恩,我們快走。」恩慈再也忍受不了。

  「等一等——你找過女兒嗎?」

  「沒有。」阿艷說得悲哀:「我的青春已逝,想多賺點錢只能多做幾單生意。我沒有時間。」

  天恩皺眉,歎口氣。

  「走吧。」恩慈催促他。

  「喂!你們到底為什?要問我這件事?」阿艷叫。

  「你女兒嫁了個大有錢佬,出錢托我們來查的。」恩慈沒好氣。

  「啊!她倒有這?好的命。」

  「還有一件事。」恩慈又轉身:「你女兒叫什?名字?」

  「湯恩慈。」阿艷隨口說:「她不見得漂亮嘛!又有大有錢佬看上她的?」

  「這是各人的命運。」天恩說:「我再問你一句,如果你女兒接你回去,你去不去?」

  「不去。」阿艷想也不想;「我這種淪落人只會映衰她;我是我,她是她,我不會見她的。」

  「這是你的真心話?」

  「什?真真假假,」阿艷冷笑:「事到如今難道我還不認命嗎?我這種人天生賤格,寧願自食其力,也不去受人白眼;拋夫棄女是我自己做的,我活該。」

  「你真——沒有後悔過?」思慈問。

  「後悔會是有用嗎?又不能夠當飯吃。」阿艷自嘲的笑:「我是自作自受,活該的。」

  「你倒挺有骨氣。」恩慈說。

  「骨氣?哈哈!賤格倒是真的。」阿艷搖頭。

  恩慈不想再說下去,思緒太亂,不知道該怎?做,她該回去好好想一想。

  「我們走了。」恩慈再看她一眼:「你自己——保重。」

  天恩和恩慈,走了幾步,馮艷華又叫住他們。

  「小姐——請問你姓什??」她突然地問。

  恩慈給阿艷這?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回答。

  「她姓湯,叫湯恩慈。」天恩無奈地替她答。

  「你——」阿艷張大了嘴,僵硬著臉,硬生生的倒退幾步,瞪著眼睛直喘息:「你——你——」

  然後,一轉身奔上樓梯,一邊跑一邊無意識的尖叫,然後——寂然無聲。

  「你——不應該去告訴她。」恩慈流下眼淚。

  「她有權知道。」天恩很嚴肅。

  「但——我怕她受不了。」

  「受不了也不行,她遲早要知道。」天恩說:「讓她回家好好想一想,我們明天再來。」

  整夜不能成眠。恩慈想起那又髒又窄的小路;那古舊的黑黝黝樓梯、及那濃裝的老女人心中就發抖,連眼睛都不能門上。那女人竟是白己的母親。

  比起母親,她和父親這十九二十年來的生活簡直是天堂,母親竟那樣的悲慘。

  悲慘是她心中想的,母親心中會有這兩個字嗎?看她站在那兒的神情,聽她講話的語氣——她不會這?想,她彷彿已不再把自己當作人。

  恩慈起身去看了一次父親,呆癡的父親很平靜的沉睡著;他才是真正的幸福,是不是?他已拋棄了世間一切的俗事,好的壞的、悲的喜的;七情六慾也離開了他,他的靈台是否一片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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