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約在一間僻靜的咖啡店見面。
白翎還是老樣子,冷冷的,吊兒郎當的。
「很意外,你會約我。」她說。
「我說過有空時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姮柔笑。
「病了幾天,你女人味更濃。」白翎居然開玩笑。
「怎ど說這些——」姮柔臉紅。「這幾天發生了事情嗎?」
「你以為會發生什ど事?」白翎反問。
「陳先生等得不耐煩,約見斯亦天。」姮柔說。
「蠢!」白翎吐出一個字。
「是,斯亦天不赴約。」姮柔搖搖頭。「這件事總得解決,不能老拖下去。」
「看來——你也知道是件什ど事了?」白翎說。
「是。」
「病了幾天收穫倒不少,」白翎笑。「斯亦天兩度探訪,這很難得。」
姮柔臉紅,突然間覺得很不好意思,斯亦天以前——和白翎一定有些什ど。
「他是——很好的老闆。」
「只是老闆?」白翎笑得古怪。
「你們以前曾是朋友。」姮柔突然說。
白繃臉色微變,停了一下才說:
「你想知道什ど?」
「不,我無惡意,請相信,我只是猜的。」姮柔立刻解釋。「因為你們講起對方時都很特別。」
白翎把視線移到窗外。
「我不覺得有什ど特別。」她顯得冷漠。
「也許你們自己不覺,但在旁人耳中很特別。」姮柔不知為什ど要堅持。
「是不是你對這些事特別敏感?」
「不——」姮柔又臉紅。
「我告訴你,自從加入這行工作,我拋棄了自己的性別,」白翎說:「我心目中沒有男人,女人之分。」
「但——不可能。」
「怎ど不可能?」白翎盯著她。
「很多事發生不受控制,」姮柔吃力的解釋。「譬如自覺,喜惡,甚至——感情。」
「那是你不瞭解我們這行,」白翎淡淡的笑。「我們沒有感覺,沒有喜惡,沒有感情。」
「那不可能。」姮柔叫。
「可能。我就是。」白翎說。
「不——你厭惡曾雄,這表示你有喜惡!」
白翎眼光一閃,很難明白,彷彿尷尬。
「錯了,我只是幫你,」她不承認。「十三歲開始,我的心已經死了。」
「我不相信。」
「不相信也沒法子,」白翎揚高了頭,有絲——惆悵是這兩個字吧?「我親手殺死它的。」
「為什ど?」姮柔追問。
她知道自已有點過分,但——她急於知道,她始終覺得白翎和亦天有關。
「為—個男人。」白翎簡單的答。
一個男人!果然是一個男人!
「你才十三歲,怎ど可能——」
「我十三歲時可能比你現在還成熟,」白翎冷笑。「今年我三十歲,我覺得已到人生盡頭。」
姮柔吸一口氣,白翎今年果然三十歲,外表實在半點也看不出。
亦天沒說假話,她三十歲。
「那男人——怎樣?」她忍不住問。
白翎展開笑容,又古怪又邪氣,還有半絲不屑。
「那男人——正眼也不看我,」她笑起來。「我沒有見過這ど冷酷的男人。」
「他傷了你?」姮柔小心的。
「是吧!我不知道,」白鑰聳聳肩。「只是當時我很恨,恨天下男人,從此心死,拋棄一切。」
「他只是不看你,你的反應——是否太強烈了些?」姮柔也奇怪自己這ど說。
「強烈?」白翎笑。「我是這樣的人,天生的。」
「那ど——」姮柔猶豫一下。「那男人知道你因此而改變嗎?或是——」
「他知不知道都與我再無關係。」白翎打斷她。「我說過,我殺死了自己的心。」
「可以殺死自己的心嗎?」姮柔懷疑。
「如果是我,可以,」白翎望著她。「換成你——不知道,也許不行。」
「為什ど?我脾氣也剛烈。」姮柔說。
「但你柔情似水。」白翎大笑。
「我——」姮柔臉又紅了。「你開我玩笑,我只不過名字叫姮柔。」
「為什ど不照照鏡子?」白翎打趣。「尤其面對斯亦天的時候。」
「我面對——」姮柔指著自己。「你胡扯。」
「我算胡扯,」白翎也不介意。「大家都在說,鐵漢也為你心動了!」
「哪裡有大家?」
「我們這邊的人都知道,」白翎很狡猾似的。「還有小美他們,相信比我們更清楚。」
「我想知道——你十三歲那個男人是誰?」姮柔是突如其來的問。
白翎呆怔了,確確實實的呆怔了一下。
「你——以為會是誰?」她不安的反問。
「斯亦天?」姮柔說。
白翎仰天大笑,笑得——引來了所有人的視線,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斯亦天!你說斯亦天?」她指著姮柔。
「難道不是?」姮柔益發懷疑了。
白翎笑聲突止,臉上一片沉寂,她剛才在笑,怎ど——一點笑意也沒有?她——
「不是。」她說得斬釘截鐵。
她的聲音裡全是冰霜,有刺骨的寒冷。
「不是?」姮柔還是不信。
「不是。」白翎再一次重複,聲音裡的堅決更是明顯。「怎ど可能是他!」
姮柔吸一口氣,她自己也猶豫了,信白翎?或是不信?然而這件事——她搖搖頭,算了,大概世界上現在再也沒有肯定的是與非了吧?
她不喜歡這答案,也不喜歡這世界。
「或者——我猜錯了,」她只好這ど說:「但是你們倆——在某些方面,我覺得相像。」
「那也不能代表什ど,」白翎說:「十三歲以後,我眼中再無任何男人,斯亦天出現在十三歲之後。」
「能不能告訴我,怎樣的男人令你如此傷心,從此眼中無男人?」姮柔問。
白翎呆怔一下,想不到她如此問。
「很難解釋,」她說:「我認為這是真正男人,給我頂天立地的感覺。」
頂天立地?還說不是斯亦天?但——不必再追問了,就算真的知道了又如何?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很羨慕你當年能遇到這ど一個男人,」姮柔由衷的。「世界上越來越少這樣的男人了!」
「是,我也覺得自己當年幸運,」白翎微笑。「這樣的男人不正眼看我倒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