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或者人們都恐懼於未知的一切!」他想一想。「沒有人看得通將來。」
「不是保證五十年不變嗎?」
「大概信心不足。而且現代人都希望平穩,怕社會有大變動,移民只不過希望萬一時有個退路,沒有人喜歡離開香港。」
太陽升起時他開始攝影,看他很隨意,很不經思索就拍拍拍,好像全無章法似的。忍了半天,她終於問:
「平日你得獎的傑作,你展出的精品都是這樣拍來的嗎?」
「還能怎樣?」他笑。「我喜歡自然,自然才能更有神韻,意境甚至氣質,刻意的一切就有了匠氣。」
「什麼時候能參觀你的作品?」
「在香港的很少,愷令保留了一些。下次請你去紐約我工作室參觀。」
「什麼時候?」她雀躍得像孩子。
「你回巴黎忙完了你的合約工作,然後我在紐約等你。」
「不來巴黎接我?」
「接送浪費時間。我寧願在紐約替你安排一次完美的渡假。」
「一言為定。」她飛快的在他臉上吻一下。
他呆怔一下,定定的凝視她再也不能移開視線。而且臉上的神色也越來凝肅又溫柔——他情不自禁的在眾多陌生人面前吻她。
或許就是緣份吧。
人是緣,愛是緣,相逢相聚也是緣。
當司烈對璞玉宣佈他和董靈的事情,璞玉只是眨眨眼,不很意外。
「不相信?」司烈捉住她雙臂。
「相信。我早有靈感。」璞玉笑。
「靈感?那是什麼?」
「你看董靈時的眼光不同,」停一停,又說:「就像你看董愷令。」
「怎麼提愷令?那怎麼一樣?對愷令是仰慕、尊敬、崇拜,是——」
「是暗戀。」她大笑。「別不認,我一直強烈感覺到你暗戀愷令,所以遇到這麼像愷令的董靈,你就先入為主了。」
「什麼意思?」
「代入感,明不明白?」她俏皮的又眨眼。
「不不不,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你太敏感。我分得很清楚,愷令是愷令,董靈是董靈,絕對不會弄錯。」
「你並不清楚。」璞玉很肯定。「我把話說在前面,很快可以證明,董靈只是代替品。」
「你的固執令我想殺死你。」他作勢嚇她。
「殺死我也堅持。」
司烈坐下來,定定的瞪著她。
「什麼是你堅持的理由?」
「感覺。」她指指腦袋。「感覺。」
「這是什麼理由,虛無縹緲。」
「我是感覺動物,我信一切感覺。」她說:「所以我的意見是,立刻轉面回到秦佳兒處。」
「又與佳兒有什麼關係?」他叫。
「佳兒才是你的正宮,我感覺得到,」她認真的。「至於其他花草,不過是鏡花水月。」
「這不是你的口吻,鬼上身?」
「不聽我勸就算了,請回吧。」
「為什麼趕我走?你也妒忌?」
「莊司烈,我甚至沒有把你當男人,」她怪叫。「我是你兄弟,你是我姊妹。」
「什麼都好,請接受我與董靈的事實。」
「我會睜大眼睛慢慢看。」
從璞玉那兒敗興而回,他聽見錄音機裡大串電話,只不過出去一天,全世界的人都找來了,真是莫名其妙。
電話錄音只有一個人的聲音,從頭到尾都是佳兒,越到後來語氣越不好。
「你到底去了哪裡?又去紐約?……還不回來?你是故意避開我?故意不聽電話?……再沒回電我就來你家門口等,看你回不回來。……司烈,我生氣了,快給我電話。」
司烈笑起來,佳兒還是那麼孩子氣加大小姐脾氣。不過他也知道,佳兒不會生他氣,只要一見他,她什麼事都沒有了。
「找我?佳兒。」他在電話裡說。
「你現在才回來?和璞玉?董愷令一起?」
「都不是。董靈。」
「董靈?誰?我沒有聽過。」充滿了妒意。
「新認識的女朋友,歐洲模特兒。」
「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她好著急。
「前天認識,她是愷令的侄女。」
「又是董愷令,她真是陰魂不散。」
「怎麼這樣說?愷令又沒得罪你。」
「她對你——唉!算了,不講。你很喜歡董靈?」
「還有三天她就回巴黎,我會來見你。」
「三天之後?」她醋意甚重。「不,明天我一定要見你。」
「明天真的不行,答應陪她,人家就要走,你不要太刁蠻。」
「明天不見我就永遠見不到我。」她負氣。
「佳兒,你為難我。」
「好。明天不行我現在立刻來,現在你有空,是不是?」
她已收線。他呆怔半響,下意識的歎息。他受不了佳兒的糾纏,但是他也喜歡她,拒絕是絕對做不出的,佳兒就來,他該怎麼辦?
佳兒口口聲聲在等他,等了十四年。這十四年中他是否一直隱約給她希望?他曾允諾過什麼,是不是?是不是?
攤牌嗎?他該怎麼做?
司烈喜歡佳兒這個朋友,有學識,有見解,氣質外貌都一流,除了癡纏什麼都好。拒絕是絕對做不出的,他不能傷她,但,真的,他也不是愛她。
佳兒來得極快,她一定超速飛車。
奔進門時她在喘息,有著莫名的緊張,定定的凝視他好久好久才平靜下來。
「我以為見不到你,」她坦率的說:「你原想在電話拒絕我來,是不是?」
「我只擔心太晚,你的安全。」
「全世界都是獨來獨往,我怕什麼?」
「你不怕,可是我擔心。」
「不要擔心我,只要喜歡我多些。」
「佳兒——」他好難堪。
「我擔心那個董靈,我怕她從此獨佔你。」
「我們才認識兩天。」
「她是董愷令的侄女,董愷令早對你布下了天羅地網。」
「愷令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
「那是欲擒故縱。」她搖頭。「以前我還懷疑,你們年齡差太多,原來她有個侄女。」
「你們都誤會愷令了。」
「還有誰也誤會?璞玉?」
「你——找我有什麼事?」
「公司要調我回紐約,我不想。」
「為什麼?回家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