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不起,我覺得害怕,所以打電話給你,」董靈再吸一口氣。「我的感覺是你病得很重很重,彷彿——就要死了。」
司烈幾乎握不住電話,這是怎麼回事?
「司烈,司烈,請講話,」董靈在那一頭叫。「別生氣,我只是忍不住打電話,我——」
「以前你發過類似的夢嗎?」他問。
「沒有。從來沒有。」
「你肯定夢中是我?」
「看不清你的模樣,很模糊,但感覺到,強烈的感覺到是你。」她說。
「感覺——並不可靠,」他舒一口氣,找理由否認了可松—口氣。「真的,你昨天見我太久。」
「也——許,」她並不堅持。「對不起,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你很孩子氣。」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睡。」
「你常常這樣深宵不眠?」
「很少,我作息極正常。」
「今夜為什麼?」
「因為你。」他掙扎一下才說。
「我?但是為什麼?」她很驚訝。
「我一見到你就覺得熟悉親切彷彿老友般,我們又合得來,我覺得這是緣份。」
「你信緣?」
「信。我是個傳統的男人。」
「很開心你這麼說,」她由衷的開心。「真的。我喜歡你。」
他沒有立刻出聲,她接著說:
「自從兩年前和上個男朋友分手後,很久都沒這感覺了。我喜歡你,司烈。」
他深深吸一口氣,心中波動得厲害。沒有其他女孩令他如此。
「我能——立刻見你嗎?」他衝動的。
「你立刻來,我在大門口等你。」她毫不考慮。「立刻來。」
收線。司烈穿著運動衫褲就衝下樓,把璞玉的九一一開得飛快,十分鐘後停在董家的門口。車才停,大門就打開,苗條修長的董靈衝出來,撲進司烈懷裡。她也穿著睡衣;兩人恍如隔世般緊緊擁在一起。
「我尋訪你仿若一世紀。」董靈抬頭凝望他。「終於找到了。」
「我的感覺是回到家裡。」司烈疑惑的。「我們是前生注定的。」
「你信不信有幾世姻緣這回事?」她問。
「信,我信。」他激動起來。「就像我和你不但有前世,還有今生,來生再來生,生生世世的下去。」
「是是是,希望是這樣。」她再擁緊他。
「不是希望,是——事實。」他沉聲說。
「事實?!」她愕然。
「我那個夢——」
於是,他把連綿十數年,不斷「成長」的夢詳細的講給她聽,尤其那些紫檀木的傢俱,那深紫色的絲絨窗簾,那穿墨綠色滾同色緞邊絲絨旗袍的纖細女背影,還有那熟悉親切的感覺。
聽完之後她呆在那兒一句話也講不出。
「你有什麼意見?」他問。
「你形容夢中的房間、窗簾、傢俬都和我剛才夢中的相似,我不知道——」她搖搖頭,說不下去。
「以前你不曾有過同樣的夢,認識我以後才開始的,對嗎?」
「是。」她點頭。
「很明顯的證明兩個夢有關,」他急切的。「今夜我連夢兩次,兩次都加長,我的感覺是因為你,真的,你。」
「會有這樣的事?這不太玄妙了嗎?」她駭然。不能置信。
「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我們不明白,人太渺小。」
「但是——但是——」
「我寧願是你,寧願相信,」他衝口而出。「我喜歡你,董靈。」她釋然的笑。
互相喜歡已經很不容易,是不是?不必懷疑,只要喜歡,只要快樂,這已足夠。
「進來坐嗎?」她指指裡面。
「你換衣服,我們這就出發。」他說。
「出發去哪兒?你就這樣?」她指著他。
「你換完我回去換,」他興奮的。「不論去哪裡只要我們一起就夠了,我們時間不多,四天之後你就回巴黎。」
董靈一言不發的衝回屋裡,五分鐘就出來,牛仔褲T恤,一張清秀古典的臉全無化妝,頭髮也札在腦後。
「走,我們不能浪費時間。」她捉著他。
司烈一手開著車,另一隻手始終握著董靈的手,那種喜悅和甜蜜很難用言語形容。或是都不是十八、什二了,大家都尋覓了多年才找到對方,特別珍惜吧。
司烈沿著吐露港公路直往粉嶺駛,過了沙田這條公路就特別遼闊,特別美麗,尤其近大埔那段濱海的,簡直就不像香港,美得令人心曠神怕。
清晨,路上只有疏落的車輛,他就開得更悠閒了。
「沒有人帶我來過此地,這麼美,像歐洲,特別像美國大西洋城的公路。」她叫,興奮得像個孩子。
「我經過多次,沒有一次有今日這麼美,這麼寧靜,這麼怕然。我相信是因為有你。」
她緊緊握一下他的手。
「從來不信一見鍾情,但是,我顯然是愛上你了。」她說。
他把她的手拉到唇邊輕輕一吻。
「為什麼你要留鬍子?」她突然問。
「它弄痛了你?」
「不。鬍子遮住臉,我始終無法看清你真正的模樣。」
「會有一天讓你看清。」他笑。
「真的?你會為我把鬍子剃掉?」
「進教堂那一天。」他並不十分認真。「否則我怕你會認錯了丈夫。」
「你已經想到那麼遠了?」她驚喜。
現代男人多不認真,玩玩可以,結婚免談,誰也不願意負責任。條件越好的越是滑溜,女人永遠難抓得住。
「若是緣必然有結果。」他說。
「若不是呢?」她衝口而出。
「若不是,又怎會把我們拉在一起?又怎會有那個相連的夢?又怎會互相喜愛?」他一連串的說:「我們不能與命運拗手瓜。」
「是。我們不能,人勝不過命運。」
「享受目前我們所擁有的。」司烈再吻董靈的手。
她開心的笑,就此放開懷抱。
人不能享受目前的擁有的快樂是傻子,因為快樂不能永駐。
他們到了沙頭角出名的中英街,看到邊界兩邊的農人,也看到更多的香港人越界而去,一切顯得祥和。
「這樣好的氣氛,為什麼香港人怕九七呢?」她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