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夢中纏綿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5 頁

 

  所以往往司烈寧願推掉佳兒之約來找璞玉相伴,這是很奇妙的情形。

  「我不懂你和秦佳兒。你並非全對她無意,為甚麼又冷待她?」璞玉問。「她對你一往情深。」

  誰知道呢?司烈都想找個答案。

  不知道是誰漏的風聲,莊司烈回港的消息傳開來,直接的,間接的,輾轉托人介紹的想找他拍人像的人蜂擁而來,令司烈甚煩。

  人像攝影根本不是他的專長,他也沒甚麼興趣,可能名氣吧?世界十大攝影家之一,有點辦法的人都想成為他鏡頭下主角,彷彿真的一登龍門身價百倍似的。

  司烈一個也不接,全部推了,甚至是董愷令介紹的那個。

  「我只有興趣照自己想照的,喜歡照的人或物,不要勉強我。」他說。

  「你可知請你拍照的人是誰?」愷令笑。

  「只要不是你,我全都沒興趣,」他老實不客氣的說:「除非你肯拍。」

  「我老了,越來越怕照相。」

  「與年齡有甚麼關係?我要拍攝的是你的氣韻、精神、味道、風格,你不明白嗎?」

  「我只是個人,像所有的女人一樣,年紀越長越怕相機,怕它洩漏了秘密,洩漏了真相。」她淡淡的。

  「透過我的開麥拉眼,沒有人比你更美、更好、更有價值。」

  「女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她氣定神閒,神態極美。

  「不能為你造像,天下女人沒有人值得我再用相機。」他堅持。

  「你的固執很可愛,可惜找錯了對象。」她說:「讓我替你介紹這位想照相的小姐——」

  「不。」他決不考慮的拒絕。

  愷令凝望著他好半天,笑了。

  「以後你一定後悔,一定。」愷令說。

  「如果先能為你拍一輯照片,或者我會答應你的朋友。」司烈說。

  「你為甚麼一定要我出醜?我那位小朋友只有我一半年齡,各方面有好條件——」

  「相機是不選條件的。」他說。

  「說不過你。」她也不堅持。她能令每一個跟她在一起的人如沐春風。「告訴我,你在香港為任何人拍過照片嗎?」

  「有。璞玉。」

  「啊!她。」愷令點頭。「很適合的人兒。」

  「別誤會,她只是個小妹妹,甚至只是個小兄弟。」他有點臉紅。

  她瞪他一眼,有責怪的意思,責怪他拙劣的否認。

  「真話,」他臉更紅。「可以當面問她。」

  「去接她來吧,今日是我齋期。」愷令說:「你們不是愛我這兒的齋菜嗎?」

  愷令表面上是絕對時髦的人物,甚麼新潮玩意兒她都懂,但她卻是吃齋念佛,每個月都守幾日齋期,非常堅持虔誠。

  「我不懂佛,但你看來不該是那種吃齋念佛守齋的人。」司烈曾問過。

  「我為亡夫。」她說。

  說這話時她臉上儘是闇然神傷,儘是思念深情,很令人動容。

  一個女人為已去世三十年的人如此這般,也實在難得之至了。

  司烈很想知道愷令和她去世丈夫的往事,卻又不知怎麼開口。外間傳說當然很多,甚麼移情別戀啦,第三者出現啦,甚至說他死得有問題。但絕對不可信。絕對不。看愷令的一切就可看出她與亡夫深情義重,他們之間一定有一段動人的愛情故事。

  愷令很少提及亡夫,她只以行動表示,以她的條件,二十年堅持守寡,不接受任何男人追求,足以表明一切。外間的閒言閒語實在是多事之徒的中傷。

  「也不見得。」這是璞玉的看法。「董愷令這三十年間十分出名是事實,但這事實我覺得有人為造成的因素。」

  「不明白。」

  「她並非以畫出名,而是因其他事出名之後,別人才開始認識她的畫,」璞玉清晰的說:「她的基金會當年很轟動。」

  「你批評她名大過實?」

  「這很難說,見仁見智,」璞玉直率的。「對於國畫,很難有一個公論,多半是越出名的畫家賣價越貴,而越貴也越出名。」

  「你也懂刻薄?」司烈笑起來。

  「不不不,我對董愷令沒有偏見,請勿誤會,何況她常常請我吃最好的齋菜。」

  事實上愷令和璞玉真是一見如故,年齡相差三十多年的她們竟能成為好朋友,而能自然的有許多話題,那的確不容易。

  不過,許多時候她們的意見並不相同。

  「你真認為一種信仰必須吃齋念佛等等形式上的表現才表示虔誠?」璞玉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的望著愷令。

  「主要的是一份心意。」愷令永遠的平心靜氣,潤雅高貴。

  「你每天念佛經?」璞玉充滿了好奇。

  「我上香祈禱,」愷令笑。「佛經能念得好是學問也是藝術,我差得遠。」

  「學問和藝術?」司烈不以為然。

  「我有個法師朋友是比丘尼,她念大悲咒時即使不懂佛的人也淚流滿面。」愷令說:「有人專程去聽她念金剛經,長年累月的去,百聽不厭。據說聽完心靈平靜。」

  「你的朋友範圍真廣。」司烈搖頭。

  「法師為我說佛,解我疑困。」愷令說。

  「你心中仍有疑困?」璞玉不能置信。「我以為你能為大多數人解疑困。」

  「除去幾十年造成的外在形象,我也只是個普通女人。」愷令臉上掠過一絲闇然。

  「他的死至今仍令你不能釋然?」司烈率直的關懷衝口而出。

  愷令呆怔一下,成熟而美麗的臉上變色。那是一種令人不解之色,哀傷、不甘、闇然之外,分明還有著些甚麼。三人之間有一陣令人難堪的沉默,還是璞玉先打開僵局。

  「司烈是個最不瞭解女人的男人,」她半開玩笑的。「現在我們是否可談談我的陶器?」

  「陶器?」愷令吸一口氣。

  「我被香港的日本大百貨公司選中的那一批,」璞玉慧黠的笑。「現在他們總公司也要一批。」

  「昨天你並沒有說。」司烈有點笨拙。

  「今天一早發生的事,」璞玉好開心。「這令我真的有些驕傲了。」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