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不是我嚮往的、想要的,」他瞼上有奇異的紅。「唸書——也只是順理成章,無可奈何。」
倩予心中震驚,卻不敢講話,她怕萬一說錯了,令大家都難堪。
他說唸書是無可奈何,順理成章,那是指——指他某一方面有缺憾,是嗎?感——情?四年前的事兜上心頭,他竟為她要放棄出國,他——唉!他,但世上盡多不如意的事,哪兒去找十全十美呢?
豆漿、油條送上來,暫時解開他們間的尷尬。
「倩予,今天我來——想告訴你,下星期我就回美國了。」他忽然說。
「那麼快?!不是說要過了九月之後嗎?」她意外的,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台北——反正也沒有事,先回去預備一下開學時要用的教材。」他盯著豆漿。
「心穎呢?也一起走?」她問。
「我還沒問過她,這不重要,」他搖頭。「她這麼大了,可以遲一點自己走。」
「昨天你並沒有這麼決定。」她說。
「昨天回去才決定的。」他慢慢說:「我的生活緊張慣了,台北的悠閒我很難接受。」
「伯母他們同意嗎?」她關心的。「這是你四年來第一次回國。」
「他們不會有意見的。」士廉搖頭。
倩予想一想,不知道為什麼益發不安了。
「士廉,是不是因為我——」她囁嚅的問。
「不因為任何人,」他揚一揚頭。「反正都要走,遲和早沒有什麼分別,你知道,每天在家中看報紙,走來走去的無所事事,除了不慣之外,我覺得是種浪費,時間上的浪費。」
「好吧!明後天我請你吃飯餞行,也安排你坐我那班飛機走,好不好?」她笑。
「吃飯——不必了,昨天還讓你忙一整天,把家裡弄得亂七八糟。」他說。
「那算什麼呢?」她笑。「我去訂位子,什麼地方會再通知你和心穎,伯母他們也一起請。」
「杜非呢?」他問。看得出來,他是故意的。
「隨便,主要是請你,其他人沒那麼重要,都是陪客。」她回答得很好。
「讓他也來吧!大家——朋友一場。」他說。
她呆怔一下,發覺他語氣很怪,什麼叫「大家朋友一場」?似乎很同情杜非似的。
「好,我請他。」她說。
「不要勉強。」他立刻又說。什麼事令他拿不定主意的徬徨呢?
「怎麼會勉強呢?昨夜杜非送你們回家後,又跑來我家聊了一陣才離開。」她坦然說。
「哦——」他好意外。
「我和他的事全講清楚了,所以面對他,我不會尷尬,除了百合的事目前不能讓他知道之外,其他——根本沒有什麼事。」她說。
「他也知道你下個月結婚?」他問。
哦!這才是士廉今天來的目的,是吧?他也為這件事而提早回美國?
「是,我告訴了他。」倩予點點頭。
「他——怎麼說?」士廉望著她。
「他當然祝福我,」倩予輕輕笑起來。「他是杜非,我們不要忘了。」
士廉思索一下,抬起頭,很誠懇的說:「倩予,你真決定結婚了?」
「當然。我說過,要結婚,我會選大澤。」她點頭。
「沒有別的原因?」士廉不放鬆。「譬如——逃避,譬如一了百了?」
「不,絕對不是。」倩予肯定的說。心中卻佩服士廉的看法。「我相信大澤會給我幸福。」
「那——我就沒話好說了,」他輕輕拍她的手。「我祝福你,倩予。」
「謝謝。」她笑,好嫵媚的。
「只要你不要拿結婚做擋箭牌,不是拿結婚做賭注,我就放心了,」他長長透一口氣。「大澤很好,可是——他得到你,我還是無法不妒忌他。」
「士廉——」她不安的。
「祝你幸福。」他站起來,付了錢就離開。
他——不是真妒忌吧?
☆ ☆ ☆
杜非一進片場,大家就覺得不安,他臉色很壞,板著臉孔像一觸即發的地雷,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直衝進屬於他的化妝間。
小周遠遠的跟在後面,大家都不敢吭一聲,於是大夥兒都提高警覺,今天小心別惹杜非,否則總有好瞧的。
「小周,你老闆怎麼了?吃了火藥似的。」副導演悄聲問。
「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小周立刻搖頭擺手。「昨天他休息,我也回家看看,今天一早去接他回片場,他就是這樣子。」
「昨兒吃了癟?」副導演問。
「誰知道。」小周不置可否。「杜非就是這脾氣,過一陣子大概就沒事了。」
「今天大家小心點兒。」副導演笑著走開。
小周把杜非的帆布椅打開,又為他泡好荼,汽車廂裡的小冰箱也拿出來,冰啤酒是不能少的。看看佈置妥當之後,他才進化妝間。
杜非正面無表情的在化妝。
「你到哪裡去了?現在才進來?」杜非沒好氣的。
「我在外面給你預備一切哪。」小周微笑著。「我還吩咐他們動作快點,你還有一組戲。」
「推了另一組戲,說我沒心情拍。」杜非粗聲粗氣的。
「老大——」小周好為難。「這組戲等著書結束好拆佈景了,我們已經推了三次——」
「我說推了,今天不拍。」杜非怪吼一聲。
「是,是,」小周嚇一大跳,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火氣大得驚人。「我推,我推,立刻推。」
「我今天只拍到兩點鐘一定要收工。」杜非又說:「他們若拍不完,他們自己負責。」
「是,我立刻告訴他們。」小周開始抹汗。
「還有,叫那些記者不要來煩我。」他說。
小周連聲稱是,轉身溜了出去。
過了一陣子,換好戲服,化好妝的杜非走了出來,小周立刻迎上來。
「還不能開拍?」他沒好氣的。
「行了,行了,我已經說過你只拍到兩點,」小周說:「另一組戲也推了。」
杜非扳著臉走到帆布椅坐下,小周馬上奉上茶杯,又為他點煙。
「推戲的那邊說了什麼嗎?」杜非冷冷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