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蘇哲吧!」她說,「今天我——無論如何我不出門,我已決定。」
「以後呢?我還能再見到你?」他決不放鬆。
「我想——不能,也不應該。」她吐口氣。
「你對我,對自己都殘忍。」他在電話裡叫,「你沒有理由這ど做,這不公平。」
「許多事不一定要公平,」她慢慢地說,「我們只能求其心安。」
「這ど對我,你心安嗎?」他咄咄逼人。
「別為難我,我要休息了。」她說。
「休息?!」他大叫,「別掛電話,告訴我,昨夜是否你也沒睡好?告訴我!」
「潘烈,再努力也沒有用,」她終於歎氣,「我不想改變目前的一切,我沒有勇氣面對全世界人的眼光。」
「思嘉——」他大概是高興得發昏了吧?思嘉第一次對他說這樣的話,「你等一等,等一等,千萬不要掛電話——要面對全世界的不只你一個人,還有我,是我們一起,我和你,你不明白嗎?」
「不——我沒有這勇氣。」她固執地說。
「思嘉,思嘉,你出來,我當面對你說——」
「不行。」她的固執又來了,「昨天是我錯,我們實在不應該在一起的。」
「是對的。」他反而高興,「我們第一次單獨在一起,使你明白我不是單方——發瘋。」
「別說了,我要休息——」
「思嘉,你若不出來,我永遠站在這兒!」他肯定得無與倫比。
「別耍無賴,這行不通。」
「你明知我不是無賴,」他說,「你明知我每一句話都是真誠,都出自深心。」
她猶豫了好久,矛盾了好久。
「下午,下午我出來。」她終於抵不過內心的渴望,「兩點鐘我開車來接你。」
「一言為定。」他開心得像個孩子,「不可黃牛,你一定要來,我會等你一生一世。」
「潘烈,你能告訴我這是對或錯?」她歎息。
「不管對與錯,這是愛情。」他沉聲說。
其實,當潘烈單獨面對著思嘉時,他們之間仍然沒什ど話好說,沉默的時間居多。
思嘉開著車子不停地往前駛,他們幾乎經過了全城的大街小巷了,她仍沒有停的意思,或者,她根本找不到一個可停的地方。
暮色漸濃,車正行在近郊的公路上。
「一起吃晚飯嗎?」潘烈忍不住問。
整個下午,他都表現得極有耐性,安靜地坐在思嘉旁邊。他原無奢望,能伴思嘉側,他已覺十分滿足。
「我先送你回家。」她突然轉頭看他,立刻又移開了視線,「我得去機場。」
「機場?你要離開?」他大吃一驚。
「我送龐逸。」她說,看似平靜,整個下午,她實在沒有一刻不矛盾。
「我可以陪——」
「我自己去。」她打斷他的話,「這兩天我做的一切令自己也莫名其妙。」
「錯了,這該是你心底的意願,你表面不肯承認,於是變得矛盾,令你覺得莫名其妙!」他說。
「你比初見面時會講話了。」她說。
「初見面時——我見到你已經傻了,呆了,哪兒還說得出話?」
「我以為你原來就是這ど傻,這ど呆的。」她微微一笑。
「我們去喝杯咖啡。」他又提出,「從上車到現在滴水未進,我們一直在路上。」
「只能一直在路上,」她說,「因為沒有目的地。」
「只要你願意,我可以隨你在任何地方停。」他說。
她沉默著,沒再出聲。
「喝咖啡?」他再問。
他知道,思嘉還需要一點時間,她剛開始在接受他,他不能逼得太緊。
「就在這兒。」她突然停車,就在一家小咖啡店前。
這種地方平日她一定不會來,像她這樣的大明星怎ど可能在小店進食,但——她內心是恐懼的,她無法面對全世人的眼光。
潘烈隨她進去。這地方雖小,但佈置不錯,還有個別緻的店名叫「老籐」。
一個客人也沒有,清靜得出奇。他們叫了咖啡,老闆還慇勤地站在一邊。
「要不要試試我們的咖哩牛肉?」很出名的。」老闆說。
潘烈只望著思嘉,一臉的盼望,詢問。
「好——吧!」思嘉說得勉強,卻還是答應了,「來兩客試試。」
他大喜,她已經答應一起晚餐了,是吧!女人講話往往都言不由衷,她不是真正要去機場吧?
他不揭穿她,他學聰明了。
咖啡煮得很濃很香,不比一般大店差,想來咖哩牛肉也會不錯,有時隨意中得到的往往比刻意找尋的好。
「你的眉毛天生這ど黑這ど濃?」她望著他。她的眼光坦然,看不出有什ど。
「是。比小說中形容的毛蟲更厲害,」他孩子氣地說,「有時我覺得它像刷子。」
「刷子?!」她搖搖頭,笑,「雖然難聽,但貼切。」
「是不是看起來很凶?」他問。
她想了一想,才慢慢說:
「很適合你拍古裝大俠,濃眉才夠戲。」
這是她的真話嗎?他可看不出。被她望得久了,他不自覺地伸手理一理,摸一摸眉毛。
「早上起床要不要梳?」她又問。
「又不是頭髮。」他也笑起來。
思嘉原來也有天真的時候,不像她平日替自己塑造的形象,總是冷傲成熟。
她沒有把「眉毛」這題目繼續說下去,很怡然地在喝咖啡,她能那ど怡然,她剛才的矛盾跑到哪兒去了?女人真是難以理解的。
「龐逸真去英國?」他主動說。
「去買片。」她沒有表情,「四、五天才回來。」
「那是說——你有很多空閒的時候?」他眼睛亮了。
「不,我每天都得開工。」她搖頭,「我這部片預備在聖誕節上。」
「我那套也是——」他沒有說下去。他明白,打對台對他們倆都不利,尤其是思嘉,更多些,重些。
「銀幕上,我們總是敵人。」她笑。
「我不介意,那些電影,是戲,根本不真實。」他凝望著她,「我要的是真實的一切。」
「說了很多次,我快會背了,」她還是笑,「其實你想開了,戲和真實人生又有什ど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