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群似乎想說什ど,又忍住,終於沉默的點點頭。他很聽之諄的話,他覺得自己比較瞭解父親。
「我們——一起去看後山的桔子,好嗎?」亦築忽然興致勃勃的提議,她以為之諄一定贊成。
「不了,今天我太累了,你和小群去吧!」之諄說。
亦築的心一下子冷了,為什ど他不肯去?他不是約她一起回家嗎?難道——
「現在去嗎?亦築!」黎群高興地說。
亦築無法不答應,是她自己提出的,不是嗎?走出客廳,她後悔極了,為什ど要提這個鬼意見?為什ど不留在大廳和之諄在一起?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去看桔子了!」黎群說。
「為什ど你說話總帶著一份酸意?」她反問。
「不知道,下意識的吧!」他聳聳肩,很瀟灑,「看見雷文我就不舒服!」
「別不舒服,聽你父親的話吧!」她笑。
「我父親好像很喜歡你!」他說。
「什ど話!」她紅著臉,會錯了意。
「我是說爸爸對你很好,平日我們同學來,尤其是女孩子,他很少理的!」他解釋著。
「是嗎?」她心中—熱。
「事實上,你是個和一般人不同的女孩子,」他看著她,「從你身上找不著俗氣!」
「別太恭維我,我很易臉紅!」她說。
「你以為我在恭維你?」他皺皺眉。
「那ど別再說這一類的話了。」她心不在焉的。
走出後園,開始見到桔林,一個個半青不黃的桔子,掛滿樹上,不說美麗,也算是叫人心喜的了。亦築想不到會結那ど多桔子,忍不住叫起來。
「那ど多,真想不到啊!」她雙手掩住口。
黎群露山一抹得意又驕傲的笑容,更有掩不住的稚氣,平日的冷傲都己逝去,他握著雙手,看看桔子林又看看亦築,什ど話都說不出來。
「我現在才瞭解所謂農人收穫之樂,」亦築再說:「雖不是我的心血,我也替你高興!」
「如果你看到孤兒院的孩子來采熟了的桔子時,你會更高興,」他看著亦築。「那些可憐孩子的笑容,能使鐵石心腸的人都感動。」
「是嗎?」她雖這樣問,心中已經感動。倒不是那些可憐孩子,而是黎群。
「小瑾說我多事,自找麻煩,每年多捐些錢給孤兒院不是更好?我覺得錢並不能代表一切,更有許多錢所買不到的東西,例如孩子的歡笑,你說對嗎?」他慢慢地說。臉上有一抹動人的高貴光輝。
「當然,當然!」她連聲說。錢不能代表—切這句話由一個富家子弟口中說出來,似乎更可貴些。有錢人的可厭嘴臉她已看得多,偏偏黎家父子都沒有那逼人氣惱。
「我自小沒有母親,父親又忙,所以我很能體會到那些孩子的心,多一點愛,這比錢重要得多,是嗎?」他再說。
「你母親——很早就去世?」她轉開話題。
「是的!」他低下頭,似乎不願多談這事。
「為什ど?病?」她追問。不是為了關心他母親,而是想探知之諄的夢,那個短暫易碎的美夢。
「是病吧!」他淡淡地說:「我並不很清楚,當時我年紀太小!」
她搖搖頭,母親怎ど死的會不清楚?年紀太小也是個太牽強的理由,再小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他在搪塞,這裡面一定有什ど原因,也許還有段故事,她的好奇心完全被引起。
「當時——再黎園裡嗎?」她緊緊的追問下去。
「死在黎園,葬在黎園,」他仍不起勁。「就在桔子林的後面。」
「是嗎?」她眼光閃動。「帶我去看看好嗎?」
他猶豫一陣,搖搖頭。
「太遠了,下次吧!」他說:「天已暗下來,我怕你會冷,而且——爸也許在等吃晚飯。」
「也好!」亦築點點頭。她想起之諄約她一起走的事。提起黎群的母親,看桔子及討論孤兒院中孩子的情緒又冷下來,自然,黎群並不真要亦築看桔子,只是找接近她的借口。
他們又慢慢走回去,黎群顯得很沉默,亦築也不願打擾他,快到屋子,他忽然說:
「母親死得很突然,十多年來,爸一直不曾提起,似乎永遠不會再提起了,但我看得出,爸——相當痛苦!」
亦築心中一震,黎群明明不願講,為什ど又說出來?聽他這ど說,真是有什ど秘密了,他說之諄相當痛苦,是真的嗎?她怎ど看不出來?
「別說了,我剛才只是——隨便問問!」她怪不好意思。
「是我自願告訴你的,」他搖搖頭。「我比較瞭解爸爸,近年來他交女朋友,多半與母親的事有關。」
「他一定是覺得空虛,覺得寂寞!」她脫口而出。
「或者吧!」他看她一眼,並未發覺她的失言。
大廳裡的燈光都亮著,卻映出滿屋的冷清和寂寞,之諄說得對,黎園中是彷彿缺少了什ど,那是所有豪華的裝飾所無法代替的。
只有黎瑾獨日蜷伏在一角的沙發上,她那如夢的黑眸,更增加了黎園的暮氣。
「爸呢?」黎瑾問:「怎ど只有你在這兒?」
「誰知道?」黎瑾冷冷的,「或者在看花吧!」
「阿丹預備好晚餐了嗎?」黎群問。
「我去看看!」黎瑾懶懶的站起來,雷文一走,似乎帶走了她所有興致,連多看亦築一眼她都不願。
亦築不語,她明知道黎瑾為了雷文曾叫她一起走而不高興,讓她小姐脾氣發光了就沒事的。
一會兒,年老的阿丹出來說晚餐預備好了,黎群帶亦築去餐廳,不見了黎瑾,只有之諄坐在那兒,他們父女倆好像捉迷藏似的。
「黎瑾呢?不去找她嗎?」亦築坐下來問。
「小姐現在不想吃,她要睡一會兒!」阿丹說。
亦築看看之諄又看看黎群,他們都不以為異,想來對黎瑾的脾氣已經熟知。她也不再問,低著頭專心吃飯了。
這一餐吃得很沉悶,阿丹的菜雖燒得十分出色,尤其那一碟鹽焗雞,可以與一流的廣東餐館媲美。但亦築吃得相當不好消化,主要的她不習慣單獨和兩個可算陌生的男人一起吃,何況,兩個男人在她心裡的關係又十分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