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愛路那花園洋房裡再會發生什?事?都將與她無關,她知道自己無法忘卻那一段美好、奇妙的愛情,那?,至少她該設法隱藏起來。對不可能得到的東西,不必強求,否則就是痛苦,對嗎?
她用鎖匙輕輕開了大門,再一次抹乾所有眼淚,慢慢走進去。昏黃的燈光下,父親秉謙正在看晚報,淑寧在補一件亦愷的學校制服,靜謐中緩緩流著一種說不出的溫暖,一份深厚的愛。她輕輕的叫秉謙和淑寧,秉謙嗯了一聲繼續看報,淑寧卻抬起頭。
「不是說過要晚些回來的嗎?」淑寧說。透過老花眼的眼光有些詫異,「不舒服嗎?」
「不,他們——哎,黎瑾他們有點事,外面又冷,我想還是早些回來好!」亦築支吾著,竭力使自己自然些。
「肚子餓嗎?廚房裡有稀飯,切個鹹蛋吃吧!」淑寧說。
「不餓——」她往屋裡定,忽然停在門邊,她不想引起淑寧的懷疑,只好裝得更像些,「媽,你知道黎瑾就要結婚了,大概過了年之後!」
「是嗎?和那個叫雷文的孩子?」淑寧頗感興趣的放下針線,「為什?不把書念完再說?」
「誰知道呢?」亦築轉過身來,「雙方家長,都不太贊成這?快,又都不堅持反對,是門當戶對嘛!」
「這年頭還講什?門當戶對的,」淑寧笑著搖頭,「只是我覺得黎瑾跟那個雷文性格不合適,這?快結婚未必幸福,你不暗示她嗎?你們是好朋友呀!」
「哪有我插嘴的餘地,」亦築苦笑,「她倔強得很,任何人說都沒用!」
「這些年輕人啊!」淑寧歎息。
「別人的事要你那?擔心?」秉謙從報紙裡抬起頭,顯然他也在注意母女倆的對話,「看過一面的人,你怎?知道人家性格如何?」
「老頭子,多事!」淑寧笑罵,「我關心的,只是女兒,你可知道,黎瑾的哥哥黎群在追我們亦築嗎?」
「哦?是嗎?」秉謙意外的看看亦築,她的臉立刻紅了。
「不,媽媽說笑的,」亦築解釋,「黎群——是個十分難處,又冷又傲的人,我跟他根本就合不來。」
「合不來還常常在一起玩?」淑寧懷疑的。
「很多人在一起,又不是只跟他」亦築說。
秉謙沉想了一陣,放下報紙,很認真地說:
「老實說,我倒並不希望亦築和這種有錢人家子弟來往,窮也窮得有骨氣,免得人家以為我方秉謙想高攀!」
「你這又臭又硬的脾氣要到什?時候才能改?年輕人講究愛情,誰管什?高不高攀!」淑寧笑著埋怨。
秉謙拿起報紙,不再理她們。亦築自覺沒什?可再談,轉身回到房裡,亦愷躺在床上看書,看見她進來,臉上閃過一種奇異的神色。她不說話,拉上布簾開始換衣服,剛才在之諄家所發生的事又湧現眼前,一想起之諄,她更不能平靜了,他現在怎樣了?他會瞭解並體諒她的苦心嗎?剛才一走了之,似乎過分絕情。但是,還有什?更好的解決方法?她情願自己痛苦,也不願見之諄那為難的臉色,愛就得犧牲,不是嗎?
「姐,你今天去哪裡玩?和誰?」亦愷問。
「我們在第一酒店吃飯,看完了第一場表演就回來,」亦築拉開布簾,「還不是跟黎瑾,雷文他們!」
「你和雷文他們一起?」亦愷迷惑的。
「是的,有什?不對嗎?」亦築反問。
「沒有,」亦愷搖搖頭,想了—陣,才吞吞吐吐地說,「吃晚飯時,媽叫我去買點滷菜。我好像看見雷文就站在我們巷口!」
「雷文?你看錯了吧!」亦築心虛而又驚訝。
「絕對不會看錯,」亦愷自信的,「我出去時他已在那兒,回來時仍沒有走,可能等了很久,見我想跟我打招呼,我沒理他,他好像很失望!」
「是嗎?」亦築喃喃的。她心不在焉,神不守舍,之諄的影子在心中徘徊,她無法考慮雷文的問題。
「你不是跟他們去吃飯,是跟別人,對嗎?」亦愷說,「但是,你為什?要瞞住我們!」
「我——」亦築一震,「並不想瞞住你們,也沒有瞞——亦愷,別問這件事了,以後我再也不會出去!」
「姐——」亦愷呆怔的,「我並不是責備你——」
「我明白,別說了——」亦築制止。亦愷的關心,使她那已壓抑不住的激情湧上來,淚水一下子盛滿了眼眶,「別說了!」
「姐!」亦愷嚇呆了,他完全不明白是怎?回事。
「關上門,別給媽媽聽到!」亦築急促的。
亦愷從床上跳起來,快速的把門關上,閂好,然後慢慢走到亦築身邊。
「姐姐,如果是我惹惱了你,你就罵我好了,」他歉然地說道,「我並不是有心的,真的,我發誓!」
「不關你的事!」亦築抽噎著,她極力想忍住眼淚,偏偏越想它停,它就流得更多。
「那?——是誰欺負了你,是嗎?」亦愷臉色嚴肅起來,「告訴我,是誰?雷文嗎?我替你去揍他!」
「不,不,亦愷!」她拚命搖頭,「沒有人欺負我,也沒有人惹我,我只是——心裡不舒服,真的,你去看書吧!我睡—睡就好!」
「真的?」亦愷遲疑了—陣,雖然他並不相信,但他仍馴服的走回他的床上,「那?,你快些睡吧!」
亦築躺在床上,為了怕亦愷心不安,她假裝閉上眼睛,心中思潮起伏,千頭萬緒,她怎能入眠?所有事情的發生,似乎只在一剎那間,一個突來的念頭,就決定了一切,改變了一切,連多考慮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衝動,一段深濃的感情,一個摯愛的人,就這?簡單地拋棄了?
夜已漸深,亦愷的均勻呼吸清晰可聞,亦築仍睜大了雙眼,一點睡意都沒有。她從來沒有失眠過,誰知失眠的滋味竟是那?難受!她想著之諄,想著黎群,想著雷文,想著黎瑾,明明是簡單的關係,竟弄得如此複雜,只是因為她的插入。黎群對她已經十分寬大,他把所有的責任推到之諄身上,他認為一切的錯在之諄,他只是把她估得太高,更誤解了愛情,不是嗎?愛情能使誰引誘了誰呢?他雖冷酷的拆散她和之諄,卻也寬大的饒恕了她,她該恨他?或是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