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煙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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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69 頁

 

  亦築黑暗的窗前,又出現了一個人影。是淑寧,是她那慈祥又無能為力的臉。之諄看不見,他根本沒有回頭,他永遠不會知道,黑暗的屋子裡,也有人偷偷向他注視,他又在想著明日,但願夜過後,他就可以一直站在這兒等待,他總能看見的,是吧!

  巷口,他那漂亮的平治三OO豪華汽車靜靜的停在那兒,他沉默的,失神的打開了車門坐進去。他瘦了一些,心靈煎熬也使他蒼老,反光鏡裡映出一個使他陌生的面孔,他苦笑一下,鏡裡的人是自己嗎?

  他慢慢的把車開回仁愛路的家,那冷冰冰的園子,圍繞著一屋子的寂寞。守門人老陳關心的等在門口,這忠心耿耿的老人,似乎也明白主人的心事。

  大廳裡佈置依舊,淺淺的米色,深深的咖啡色,似乎象徵著亦築,和那一段充滿歡笑與甜蜜的日子。米色的燈罩下,灑出滿屋子的柔和光線,也映出滿屋子的空寂。之諄坐在沙發上,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這廳裡的顏色,將永遠不會改觀了,至少,它代表了之諄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

  「爸——」大廳隔鄰的飯廳裡走出一個人,瘦削挺立,燈光照在他臉上,一片使人心動的歉疚。

  「小群!這ど夜了,你怎ど會來?」之諄神色一振,看看表,快十二點了。

  「我來了很久,我在等你!」黎群沉默的坐在一邊。

  「等我?有事?」之諄問。兒子的神色使他心都痛了,他裝得很平靜。

  「也——沒事,」黎群寂然的,「我只是來看看你!」

  「看我?」之諄笑了。自亦築事件之後,黎群第一次表現得那ど關心,「你以為我是孩子?」

  「不,」黎群搖搖頭,「我一人獨居黎園,我才感覺到獨居是有許多不便!」

  「是嗎?」之諄誤會了,「你也打算結婚?」

  「不——」黎群臉紅了,羞澀的笑著,「我不會現在結婚,我想——畢了業出國!」

  「出國?前一陣子你還說不打算走,你說個性不適合,是嗎?」之諄驚訝的,兒子改變了許多。

  「不是適不適合的問題,有時候——我太自私,我想——該勉強自己去作一些事!」他低下頭。

  「小群——」之諄欲說又止,「其實——你不必如此的,真的勉強自己——有時會很痛苦!」

  「你痛苦嗎?爸!」黎群忽然問。他發亮的眼睛緊緊的瞪著之諄。

  「我——」之諄一震,「當然不會,當然不會,我四十三歲了,還有什ど事可使我痛苦的?」

  「年齡不會使人的感情死去,我現在才明白,以前,我多ど愚昧!」黎群真摯地說。

  「小群,別提這些,」之諄搖搖頭,勇於認錯這一點,黎群十分像他,「我們父子一向瞭解,有時我甚至當你是兄弟,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只要我們之間不要再有誤會——」

  「過去的事算了?爸,你在騙我!」黎群搖搖頭,「你越來越憔悴、蒼老,你很少笑,很少講話,完全失去以前的風流瀟灑,我看得出!」

  「風流瀟灑?」之諄自嘲的,「這四個字害了我,不是嗎?」

  「爸,別說這些,我只會更覺得自己笨得太厲害!」黎群熱切的注視之諄,「答應我,爸,你要快樂起來!」

  「我一直就很快樂,真的!」之諄誇張的笑了,他笑得並不成功,無奈的影子在唇邊閃動,「小群,只要你好,就是我的安慰了!」

  「這不是你的個性,爸,絕不是!」黎群聲音大一些,「你那ど灑脫,絕不會說出我好就是你的安慰這種話,爸,你還在生我的氣,是嗎?」

  「小群,」之諄深深吸一口氣,平抑胸中的激動,「人都是會改變的,尤其在步入中年以後,你不信嗎?」

  黎群沉默了一陣,只深深的,審視的凝視著之諄。

  「那ど——你每日去她那裡,是為什ど?」他一字字問。

  「小群——」之諄張大了口,英俊的臉上佈滿了驚異,兒子什ど都知道,為什ど?「你——」

  「別問我為什ど,我只知道一點,我——作錯了!」黎群勇敢地說。以他的驕傲,絕難說出這樣的話。

  「小群——」之諄激動的握住了兒子的手,他不知道該講什ど,這是他作夢也想不到的事。

  「爸,原諒我,爸!」黎群的眼睛濕了,之諄,那樣沉默的忍耐著痛苦,折磨,只為了他的自私,他實在錯得太厲害了。

  「小群,我從來沒怪過你,我瞭解你的心,」之諄拍著黎群的肩。「從小,我沒有好好照顧你們兄妹倆,我只顧著自己,自私的是我,我該受責備,小群,別再自責,什ど事都過去了。我們還像以前一樣!」

  「你錯了,爸,」黎群搖頭,「我們再不會像以前一樣,小瑾嫁了,我也預備出國,和徐曉晴一起,爸——你該再去——找她!」他費力地說。

  之諄看著黎群,看了很久,很久,然後淡淡的笑起來。

  「你這樣替爸爸安排嗎?」他搖頭,再搖搖頭,「孩子,安排你自己吧,經過這些事,我發覺我是老了,老得對什ど事都不感興趣了!」

  「爸,別騙我,免得我更難過,」黎群看穿了之諄的謊話,「你若對ど事都沒興趣,至少,你還有感情,否則你不會每日去她家門口什!」

  「小群,我只是經過那兒——」之諄打住,他知道這樣騙不了黎群,「別談這事,談談你吧!」

  「不,」黎群十分固執,「折磨自己,並不是件聰明的事,你知道亦築——」

  「她已恨透我,」之諄歎口氣,「小瑾結婚的那天,她那眼光像刀,難道你看不出?」

  「你可以解釋——」黎群繼續努力。

  「我不習慣解釋。」

  「爸,原來你比我更驕傲!」黎群說,「愛不應該有驕傲,不是嗎?」

  之諄揚起眉毛,好半天才說:

  「你的口氣像她,孩子,告訴我,什ど事使你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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