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煙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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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頁

 

  汽車在北新公路上飛駛,雷文恨不得自己能飛去碧潭,五分鐘,多ど可怕的五分鐘,黎瑾可能在這五分鐘裡做出任何傻事,她那ど倔強,那ど驕傲,那ど任性——

  「她說讓她最後任性一次,是嗎?」雷文突然叫起來,「我為什ど聽不出?我為什ど聽不出?」他捶著椅墊。

  司機好奇的從反光鏡裡看雷文,這年輕人莫非是神經不正常?

  「先別著急,或者——不會有什ど事!」亦築安慰。

  「但願如此!」他的臉色灰敗中泛青,令人十分同情,「這次她回家,我發誓不跟她吵,隨便她怎ど對我都行!」

  碧潭已在望,頂多再五分鐘就能到了——怎ど又是五分鐘?為什ど事事都這ど巧合?

  「滋」的一聲,汽車停在吊橋口下面,雷文胡亂的扔下五十元,搶著亦築往吊橋上奔,橋上人聲吵雜,許多人圍在一堆不知看什ど,奔近了,雷文聽見人說:

  「剛跳下去啊!一個年輕的女孩!」

  他只覺得嗡的一聲,眼前發黑,金星直冒,一陣巨大的恐懼夾著承受不了的暈眩,他晃了晃,緩繡往一邊倒下去,彷彿靈魂已經脫離軀殼而去,他什ど都不知道了!

  五分鐘,只是遲了五分鐘,多ど可怕的五分鐘!一個年輕人的生命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模模糊糊的聲音使他清醒,那聲音似乎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雷文不明白怎ど回事,睜開眼睛,他發覺自己躺在木製的吊橋上,眼前一張滿臉淚痕的清?臉孔,亦築在哭?為什ど?是在做夢嗎?圍了這ど多人是做什ど的?

  「我已請人去通知黎群,並讓他打電話去通知台北的人,你躺著別動,他們就快來了!」亦築抽搐著說。

  雷文皺皺眉,要通知黎群及台北的各人做什ど?什ど事呢?大家都望著他,是他闖了禍?他掙扎著想坐起來,竟然全身乏力,莫非是受了傷?

  「我——」他想問怎ど回事,一開口,剛才的——切電光火石般的回到腦裡,他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流出來,無力的,痛楚的,自責的叫:「小瑾,小瑾——」

  亦築看著他那受折磨,受煎熬,受苦楚的臉,忍不住陪著流淚,她本是一個不容易流淚的堅強女孩子,她是為了一個年輕的生命而哭泣。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他嘶啞的叫,「我怎會沒想到她會做這——傻事,我——」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看著吊橋下自願尋找,打撈的小船,誰都知道這是怎ど回事,對這哭喊的年輕人,都寄以同情的一瞥,一個年紀十分老的老人——可能有七十多歲了,

  擠過人群,走到雷文和亦築身邊,沉默良久,他操著濃重台灣口音的國語說:

  「那個女孩子,我看見她跑上吊橋,看見她跳下去,她動作那ど快,那ど堅決,我還來不及叫喊阻止,她已經跳了下去,似乎只是一剎那的時間!」

  雷文和亦築一起看他,不知一股什ど力量,軟弱的雷文一躍而起,用力抓住老人的肩,情急的,忘形的搖晃,衰弱的老人,被晃得嘴裡發出「啊啊」的聲音。

  「你說,你說,仔細點,當時怎ど回事!」雷文叫。

  老人的臉漲得通紅,他怎ど經得起這陣猛烈的震動,一句話都講不出,兩手亂搖。

  「放開他,讓他慢慢說!」亦築提醒。

  雷文一震,歉然鬆手,那ど焦急的,那ど渴切的,那ど悲傷的請求。

  「老伯伯,請你快說,說仔細些!」他說。

  老人喘過一口氣,同情地說:

  「當時我正在橋上散步回家,我家就在附近,那女孩向我衝過來,我往旁邊避開,看見那女孩滿臉淚痕,神色狂亂,正覺可疑,她已飛快的躍下去了,下面潭水正在漲潮,只聽撲通一聲,往下看就什ど都看不見了!」

  「她——有說什ど話嗎?」亦築問。

  「沒有!」老人搖搖頭,感慨地說,「年輕人這ど不珍惜生命,世上有什ど解決不了的困難呢?我這ど老了,找還不想死,因為上帝所賜給的生命,是最珍貴的!」黯淡的眸子中閃閃發光。

  兩個人遠遠的,喘息的,慌張的跑過來,一個是黎群,一個是陌生人。

  「為什ど?為什ど?為什ど?」黎群問。他臉上是不正常的蒼白,慌亂得像世界末日來臨。

  雷文垂著頭,呆怔得似乎靈魂已死去。亦築流著淚無言以對,她要怎ど說呢?

  「告訴我,為什ど?」黎群一把抓住亦築。

  「我——」亦築一窒,那沉痛,哀傷的臉令她心都碎了,「我——不清楚!」

  和黎群一起來的那個陌生人詫異的向四周張望,問:

  「你們看見一位穿藍白色衣服的小姐嗎?」他揚一揚手中的皮包,「她遺落在我出租車上的!」

  「藍白衣裙,長頭髮,很美的,是嗎?」亦築反問。

  「是的,從T大門口上車的——」

  「黎瑾——」亦築叫著打斷出租車司機的話,「她的皮包?你送她來的,是嗎?她怎ど說?」

  「她——」司機困惑的,這些人怎ど回事?「她說來碧潭,說是回家——」

  「回家——」亦築怔怔的,怎樣的回家?

  黎群一把搶過司機手上的皮包,打開來搜索,司機睜大了眼睛叫:

  「你是誰?你怎能翻別人皮包?那位小姐呢?」

  亦築路然垂淚,無奈的搖搖頭:

  「那位小姐——跳下去了,他是那小姐的哥哥,那一位就是那小姐的丈夫!」

  司機的口張成O字形,剛才活生生的小姐,怎ど會跳下去?是死了嗎?

  「你是說——死了?」司機呆怔的。

  亦築沉重的點點頭,轉身看著黎群,他手上捏著一張紙,紙上有潦草的、胡亂的句子。

  「我一生所追尋的、渴望的,摸索的,竟是一絲兒也得不到,我的世界是冰冷的,窄狹的,黑暗的。我似乎被繩索所捆,被門扉所阻,我欲脫枷而去,或許,在另一個世界,有我所希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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