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光年中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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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頁

 

  再看幾行書,心中一陣奇異的恍惚,視線變得模糊。她抬頭看天,隔著窗簾似乎仍能看見天際的時明時暗。心頭一陣波濤起伏,莫名的傷感湧上心頭,那傷感很深很深,彷彿已根植她心中好久好久,久得——不復記憶的久遠年代,那時候——那時候——轟的一聲巨響,震得她整個人從床上跳起,正對著梳妝檯的鏡子,她看見鏡中的自己淚流滿面。恐懼一下子佔滿了她心胸,發生了什麼事?她完全不明白發生了甚麼事,好像——好像剛才那剎那自己不再是自己——

  迅速亮著屋子襄所有的燈,從未有過的經驗,她要借燈光來安定自己。

  電話鈴在此時響起,嚇得地一時回不了神,呆呆的聽著電話不知所措。

  「哈羅——喂——」抓起電話,她喘息著。

  「梵爾,你在做甚麼?」是偉克。很好,這個時候有人跟她講話可安定她神經。

  「看書——看書!」她深深吸氣,「在三十樓看狂風暴雨是難得的經驗。」

  「別告訴我,你害怕!」他笑。

  「事實上——真的害怕!」她再吸氣。「我離恐怖的天空太近,萬一有錯手,閃電劈中我,豈小冤枉?」

  「頭上三尺有神明,沒做過虧心事,怕甚麼?」他說:「許荻剛來電話?」

  「記起他要請我們吃意大利粉?」

  「週末,去不去?」

  「不,公司同事有個BBQ,他們請我參加,這很難得,我答應了。」她說。

  「這麼熱的天氣BBQ?」

  「機會難得,我想跟他們打成一片,工作起來更容易些!」

  「那麼你帶我去,我去拒絕許荻。」

  「好。」她笑。一直欣賞偉克的直率開朗,她覺得他們相像,是同類人,樂於接受他。

  週末,約好偉克在停車場兌,卻看見他帶著許荻同來。許荻,還是好氣質,穿得很刻意的隨便,很有型的站在一邊。

  「我沒有節目,可以參加你們嗎?」他問。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三人參加了同事在新界家的後

  院中幾乎熱死人的BBQ大會。整個過程中,許荻很沉默,坐在偉克旁邊不聲不響也不怎麼吃東西,很不投入,給人—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黃昏時,梵爾帶著兩個大男生提早退席。

  「是否後悔跟我來。」只一個下午已曬得通紅的梵爾笑。

  「不後悔。」許荻搶著答。「只不過不習慣你曬得這麼紅的樣了,完全破壞了你的神韻。」

  「我的神韻?為甚麼?」

  「你有很現代的樣子,我是指外表,可是某些神情非常古典,很難形容。」他說。

  「是這樣嗎?」她看偉克。

  「我不覺得,也許我不懂欣賞。」偉克說:「我是粗枝大葉的人。」

  「你不懂欣賞我?」她故意叫。

  「我只覺得我們很像,很合得來,是同類人,對不對?」偉克拍拍她肩膀。

  「現在去甚麼地方?」許荻問。「我還不想回家,真話。你們不能扔開我。」

  「去梵爾家,她家已不缺任何東西。」

  「好吧。我做了杏仁豆腐,希望你們喜歡。」汽車一路往回程的方向駛,梵爾開得很專心。

  「其實你不必勉強自己迎合那些人,」許荻的頭伸向前。「你跟他們非常不同。」

  「我沒勉強,他們是同事,只是天氣太熱。」她回頭,嫣然一笑。

  「看,就是這個神情,好古典。」他叫起來。「偉克,你看見嗎?」

  「藝術家是不同些,」偉克搖頭。「笑就是笑,我分不出現代或古典。」

  「你像父親或母親?」許荻間。

  「我?我想自己像父親,他們一直叫我父親的女兒。」她說:「為甚麼問?」

  他猶豫一下,說:「像父親的女兒會比較有福氣。」

  「福氣?你沒說真話。」偉克這次細心得很。「這不是你原本要說的話。」

  「你怎麼知道?」許荻把臉轉向一邊。「下次來我家,梵爾,我給你看張照片。」

  「像我的某人照片?」她不在意的。

  「不是。」他不再說下去。

  其實,梵爾覺得與許荻相處並不那麼融洽,她寧願和偉克一起,但許荻對她很有好感,她感覺得到。

  許荻?不,他不是她要的那杯茶。

  對於許荻的再次邀請,他們應約而去。去許家是很輕鬆的事,不必應酬長輩,許荻的父母還在外國未返。

  歐陸味重的偏廳裡放著—本古舊的照相簿,楚爾知道,這是為她預備的。許荻的孩子氣比想像更重,一進門他就拉著梵爾。

  「過來看,你看像不像?」他指著照相簿上的—個女子。那女子約二十歲,清秀古典,笑容非常含蓄,穿著二十年代的長衫。

  「像誰?」梵爾反問。「你的親戚?」

  「媽咪的一個阿姨,你不覺得她某些神韻很像你嗎?」許荻叫。

  「我?」梵爾迷起眼睛左看右看,近看遠看。「她很美麗,可是不像我,至少我不覺得,」

  「或許有那麼一點。」偉克打著圓場。「梵爾完全現代的。」

  「你看那眼神,那嘴角笑意。」許荻不肯罷休。「簡直是神似。」

  「好,回去練練那種古典笑容!」梵爾笑。「讓我練得像她好了。」

  她不經意的翻一頁像簿,一個穿著古舊軍裝,戴著有眼鏡的古舊軍帽男人的相片赫然閃進眼睛,刺激著她的神經。

  那個剎那間來到的影像!

  「他是誰?」她叫。聲音竟然顫抖起來。

  「媽咪的姨丈。」許荻看一眼。「為甚麼問?你認識他。」

  「不不不,不是認識,是見過,不——哎!該怎麼說呢?」

  「他是甚麼人?我是說他做甚麼事?他人呢?在香港嗎?」

  「他是飛行員,是中國最早的空軍,就是抗日戰爭時和日本人在空中作戰的軍人,」許荻望著那張照片。「他不在香港——沒有人知道他在那裹,生或死,因為媽味說資料上寫著他失蹤。」

  「失蹤——我不明白。」梵爾輕輕自語。心中有一波又一波海浪在翻騰,莫名的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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