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到墳場?」的士司機問。
「一輛板車。」林德才說:「可憐的大小姐平時多麼風光,就這樣淒涼慘淡的死了。他們把她運到墳場,立刻把她葬下。那個墓碑是以後才修的。一切都是女管家在辦。」
房間了一陣令人不安的沉默,可不可信呢?方淑媛被父親毒死。
「你說的是否真話?」少寧問。
「真的。後來好多次我去墳場,大小姐的墓碑已有編號,就是那大樓的門牌,一七三九,真的。」他強調。
「大樓的地段就是當年墳場,世界上怎有這麼巧合的事?」少寧喃喃說。
「方淑暖死後,高紹裘怎樣?他知道嗎?」梵爾一邊思索,一邊問。
「高少爺——」林德才呆怔一陣。「他來過,老爺叫人通知他來的,然後讓他看了大小姐躺在地牢的樣子。」
「他怎樣?」
「他看了很久,眼睛動也不動,好像他也死了。然後他一句話也沒說就掉頭離開。」
「他竟然一句話也不說。」少寧搖頭。
「試問他還能說甚麼?」梵爾歎息。「事已至此,方淑媛寧為他死也不屈服,他還能說甚麼呢?」
「方老爺逼小姐嫁農敬軒嗎?」
「是是,」林德才忽然記起甚麼。「農少爺說無論大小姐怎樣,他定要娶她為妻,他不介意那肚裡的孩子,也不介意高少爺——」
「是他逼方老爺下毒手的。」少寧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不能這麼說,他愛方淑媛至深。悲劇是那個時代,那時的道德觀,人的面子等等造成的。」梵爾說:「我喜歡公平些。」
「他不相逼,方老爺不會急著逼方淑媛,她也不會以死決志。」少寧堅持。
「那是你的想像,不一定是事實。」她說。
「那麼事實是甚麼?你說。」少寧用於指指著林德才。
「我不知道。大家都說高少爺和大小姐私奔失蹤,我知道不是,但不敢講。有一次老爺對農少爺說起,高少爺的飛機不是被日本機打下,而是自己撞山的。」
「農敬軒知道一切經過,」少寧怒道。「這老奸巨猾居然還騙我們。」
「或者他有他的原因。」梵爾搖搖頭。「他活了那麼長久,卻一直不快樂,你不以為這是他的懲罰?」
「回香港時,我還要去見他一次,問他對當年事可會後悔。」他憤憤不平。
「事情既然已清楚,我只想再去看看那幢大樓的地下室。」梵爾說。
「那只是以前的墓地所在。」
「我有感覺。甚至剛才在門口時我仍有感覺,很奇怪,就像方淑媛在四周——」
「立刻去。」少寧扶起梵爾。「阿才,你跟我們一起去嗎?」
「不不——」林德才臉色慘白。「地下室令我想起大小姐躺的地牢石床。」
「你留在這兒,明天我們一起回香港。」
帶著種類似惋惜、遺憾,心痛也難受的心情,他們又回到那幢門牌一七三九的外商辦公室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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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梵爾在門邊駐足,眉心漸漸蹙起,她搖搖頭邁進大門。上次得過好處的管理員熱情地迎上來,聽他們說明來意後,立刻帶他們到地下牢。
「我上樓做事,你們隨便看。」他退開。
梵爾搶在前頭,直奔上次看見地上微濕的那方向。
「看,」她驚呼,「這地方干了。」
六隻眼睛望那曾經「一直不干」的地方,奇跡般,它是乾的,幹得連一絲濕的痕跡也沒有。
「這是怎麼一回事?」的士司機掩著嘴。
「我想——她走了。」梵爾說。
「方淑媛?她走去哪兒?為甚麼?」
「一直以來她心事未了,沉冤未雪,我想是這樣,她仍流連在這地方。」她慢慢說:「現在我們找出她往事的真相,她就放心地回去她原本該去的地方。」
「我不能相信。」少寧喃喃說:「太不可思議。」
「你們是說:—靈魂?」的士司機顯得不安。
沒有人答話。梵爾慢慢蹲下來,用手輕觸那塊已干的水泥地,一種溫暖的感覺透指而過,流入身體的每個部分。
「她走了。」她笑起來。「我知道。站在大門口時,我已沒有以前那種感覺。」
「我們也該回去了。」少寧扶著她。
第二早晨,他們帶著林德才一起回香港。兩個半小時的機程,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林德才說了一些往事。
「其實我見過高少爺的夫人,俞家二小姐。」他說:「她曾經到方家來吵過,她要見大小姐,老爺擋了,她就破口大罵,連老爺也罵了。最後老爺下逐客令,她用力摔破一個青花瓷杯子,樣子好凶。我過去拾地上碎片,看見她掌心有塊銅錢般大的硃砂痣。」
少寧愕然抬頭,彷彿有這麼一個印象,誰的手上也有類似的硃砂紅痣。
林德才吞一口口水,偷看少寧一眼。
「許家大小姐手中也有一塊?」他說。
剎那間,少寧如雷轟頂,許多前塵往事一起翻湧而來;何令五的臉,手上的硃砂痣在眼前交錯而過。突然間,她的瞼變成另一個像她的女人,指著他的手有著同樣的紅硃砂——無法控制的,他叫出聲來。
「怎樣?」梵爾體貼的扶著他。
「不不——」豆大的汗從鼻尖沁出來。驚駭義混亂的感覺令他無法思想,無法說話。一種恍然義似混沌的印象在腦子裹閃著。「啊——」
「少寧,做甚麼?」梵爾抱著他的手臂。
「我——我——」他喘著大氣,好久好久才能慢慢平靜下來。一種明悟在心中升起,不知道悟到甚麼,但非常舒泰平和。「沒事。」
前世孽,今生報,有人這麼說過嗎?
人的前世今生,誰能懂呢?何令玉仇視梵爾,對他永不止息的糾纏,會否也牽連著上輩子的某種因緣呢?
飛機到香港機場,少寧急不及待的帶梵爾和林德才直往山頂,的士開得飛快,他還拚命催,焦急得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