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梅和她同一天走,卻坐不同的班機,君梅搭國泰的三星機到香港,她卻搭Quantas直飛馬尼拉,君梅的飛機一點鐘起飛,她三點。看看表,已經兩點半了,君梅該已到達香港,她也該上機了吧?
候機室裡的人又多又亂,暑假開始,大多數的僑生都回僑居地,加上近年來台灣出國旅行的人士大增,機場裡海一個角落都是人。
雅之獨自坐著,她覺得奇怪,為什麼搭這班機竟遇不到一個熟人?看來她必須寂寞的度過這兩小時的飛行了!
她從旅行袋裡拿出一本預備好的書,看書可解除寂寞和打發時間,總比在座位睡覺的好。
有一隻手輕輕的在她肩上一按,是哪個認錯了人的冒失鬼?她抬起頭,她看見一張真誠的臉,看見眼中淡而真實的情,是他,莊志文!
「哎!你也今天回去?」雅之喜悅只因為有了同伴,而且是一個不討厭的同伴。
志文淡淡一笑,胸有成竹的。「我知道你這班飛機走,」他說:「我就去換了機票,你的朋友不陪你?」
「君梅?」雅之笑了。「她更嚮往東方之珠的漂亮衣服!」
「你為什麼不去香港?」他望著她,在她身邊坐下。
「很浪費,時間和金錢兩個方面,」雅之坦白的。「我急於見到闊別一年的爸爸,而且一在自己沒有能力賺錢時,還是節省一些好,父親賺錢並不容易!」
他點點頭,很認真的點點頭。「你說的對!」他說。
「說實話,漂亮衣服雖然不很能吸引我,但美麗的飾物、用品會令我忍不住,看見了不買心裡會難過,買了又是浪費,不如來個眼不見為淨!」雅之說得真純稚氣,「而且我沒有親戚在香港,入境手續不好辦!」
「可以過境,簽一簽就行了!」志文說。
「不好,君梅的阿姨在香港的家好小,不好意思再去擠,住酒店又太浪費了,貴得要命!」雅之說。
志文再點點頭,不再說下去。他的確是個難得的男孩,他家在香港有常年空置的大房子,還有一間四百個房間的酒店,若要招待雅之是輕而易舉的,可是他不出聲,他絕對不喜歡炫耀。
「你——整個暑假都留在馬尼拉?」他問。
「是的,我要陪爸爸,幫他清理或計劃一下他學校的事,」雅之點點頭。「也會找老同學、朋友聚一聚,直到下學期開學前才回台北!」
「在馬尼拉——我們可以見面嗎?」他問。
登機的閘口開了,許多旅客都湧上前,雅之也站起來,並不是故意不回答志文的問題。
他們的座位並非在一起,但志文很有辦法,他令那個紐西蘭籍的空中小姐把他換到雅之的旁邊。「你知道,我買頭等座位,那麼任何人都肯跟我換位置了!」志文這醫科學生也有稚氣的一面。
雅之不置可否的笑,她並不想和志文太接近,雖然她對他的印象越來越好。
「你也預備在馬尼拉住三個月?」她問。
「還不一定,」他搖搖頭。「我可能早些回來做一些實驗,也可能留在馬尼拉,還不一定!」
雅之又笑一笑,順手抽出椅背上的餐單。她是覺得有些困窘,經濟位的座位很擠迫,她和志文就要這麼相處兩小時?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話!」他突然說。
「什麼?哦——當然,我們當然可以見面,」她坦率的。「你知道我家的電話號碼,是吧?」
「是的!」他好像很關心。「我會打給你!」
雅之看著那張餐單,突然笑了。
「只可惜你家在馬尼拉太出名,」她雖然在笑,態度是認真的。「而你——又是大家心目中的王子!」
「王子?」他不屑的笑一笑。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怕他出名的家族會帶給她困擾和煩惱。「你也這麼想?」
「我原本不知道,君梅說的!」她淡淡的。
「我自己不這麼以為,這個名頭不會帶給我壓力,」他說得十分誠懇。「你不同於那些——那些人,我相信我們會是合得來的朋友,也希望你不要受影響!」
「受誰影響?」雅之問。「其實——我內心十分固執,十分頑強!」
「我知道,」他又笑了。「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知道!」
「第一次一」她想起在教堂裡的茫然無助。「事實上,我那個時候最軟弱、最混亂!」
「但是你推落了聖經,」他是洞悉一切的,「而你的軟弱、混亂在面對他們時一絲也看不出來!」
「面對——他們?」雅之呆怔住了,難道志文也知道為了亦凡?
志文瞭解的笑笑,這瞭解卻令雅之恨不得逃走。
「林君梅和斯亦凡!」他望著她。「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著什麼,但我知道必有瓜葛,那斯亦凡對我敵意很重!」
「我怕——你誤會了!」雅之瞠目結舌。志文竟是那麼觀察入微,她已無所遁形了。
「為什麼要否認?」他的臉上笑容消失。「我喜歡真誠坦白,誰沒有過去?然而那僅『只是『過去』,為什麼不肯承認?」
「我不必對你承認或否認什麼,」雅之也變了臉色。這莊志文是誰?他有什麼資格逼問她?他有什麼資格管她的事?她才不稀罕他是什麼王子!「那是我的事,感受也是我的,你不以為嗎?」
志文呆怔半晌,從來沒有任何人對他說過這麼不留餘地、不客氣的話,他一直在眾人恭維、讚美的順境中成長,雅之的話反而給他全新的感覺,這是真實的,有血有肉,沒有半絲虛偽的感受!
「你說的對,」他的眼光柔和,神色柔和,聲音也柔和。「我道歉,請原諒我!」 雅之意外了,她原以為一定激怒他的!
「這——沒有什麼,我的態度也不好!」她說。心中又添了一分意外的喜悅,志文——畢竟不是普通的男孩!
「我的意思是任何人都會有過去,我有,你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根本不必再介意,」志文的話居然也多起來。「除非是刻骨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