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她坐了起來,她想起一件事,很奇怪,很不可能,卻很令人懷疑的事。剛才那個無聊的電話,在她扔下話筒時,似乎聽見一個男孩子的聲音說「我——」,而那個聲音——竟像亦凡!真的,像亦凡的聲音,』她到現在才察覺,她——哦!看,她在做什麼!像亦凡的聲音又如何?難道還會真是亦凡?亦凡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個海島上呢!也許——也許亦凡正陪伴著另一個女孩子,他總是有那麼多女孩子包圍的!
她又慢慢躺下來。是不是她真癡傻得沒有道理呢?說不定亦凡早忘了她,說不定亦凡從來沒當她是一回事,說不定——哎!不能再想了,再想不但使她心痛,更會傷她的自尊,亦凡——根本沒重視過她!
情在深時,也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有人說過「情到深時情轉薄」,這是多美好的境界,多灑脫,多美麗,多滄桑,為什麼她完全做不到?是她死心眼兒,讓那情——濃得化不開,終於淹沒了自己。情到深時,情到濃時——真能轉薄?轉淡?
雅之咬著下唇,她想——或者因為她從沒有真正得到過,從沒有牢牢的握在手心過,從沒有真真切切的品嚐過,所以她無法體會?是這樣的嗎?是嗎?如果她能抓牢,能真正得到,能真正品嚐到,她也能達到那個意境——情到深時情轉薄,能嗎?
她很想體會一下這樣轉變,那會永世難忘的一種經驗,是吧?但——她不會有這種機會,她不會有!亦凡的永不回頭,對志文——她也不可能到這種地步,所以她沒有機會,永遠沒有!
她關了床頭燈,睡吧!她已經睡眠不足了,再不休息,她的體重必然會直線下降了。
突然間,她心中湧上一個念頭,如果——她只想「如果」亦凡出現在她面前,她會怎麼樣?
她——會怎麼樣?一剎那間,她全身都熱起來,亦凡若出現在眼前,她會昏倒,會死——不,不會有這麼嚴重,也不會這麼不美麗。她會——她會——哦!只要亦凡來,她會原諒他以前所有的一切,她會和他一起浪跡天涯海角,她會——不,不,她怎能原諒他那一段不可原諒的往事?她怎能跟他走?她已經和志文訂婚。如果亦凡來——她會含笑為他介紹志文,她會平靜的和他做另一種朋友,她會把他當哥哥看待——不,不,不,簡直是荒謬透頂的,怎可能為他介紹志文?她又怎能平靜的和他做另一種的朋友?她又怎可能當他是哥哥?他是亦凡,他永遠是亦凡,是她癡心掛念,幾乎令她無法自拔,萬劫不復的亦凡!他若來——他若來——唉!他又怎會來呢?
終於是太累了,模模糊糊她有了睡意,模模糊糊她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是—會兒,又似乎是一整夜,她突然聽見一陣又一陣急促的鈴聲,鈴聲?門鈴?電話鈴?
翻身坐了起來,天已全光,太陽已掛得高高的,什麼時候了?電話不是拔了插頭?怎麼響得這麼凶?甩一甩頭,匆匆忙忙奔到樓下,父親正在聽電話,神色很是特別,沒講幾句,就掛上了。
「誰?誰的電話?」雅之莫名其妙的緊張著。
「學校裡的張叔叔,」正中疑惑的。「他問我台灣的朋友找到我沒有!」
「台灣的朋友?誰?」雅之睜大眼睛。「在台灣你有朋友嗎?爸!」
「不知道,可能是以前的學生,也可能是這邊搬回台灣定居的朋友!」正中思索著。「都有可能!」
「張叔叔怎麼知道有朋友找你!」雅之問。
「那人打電話到學校問我的電話號碼和地址,」正中沉思著。「他說他是台灣來的,要看我!」
「是嗎?」雅之心中有奇怪的感應,可是什麼地方奇怪,她卻又說不出來。「他沒有說自己是誰?住在什麼地方?」
「沒有,」正中搖搖頭。「雅之,我怕——事情不是這麼簡單!」
「你以為怎樣?爸!」雅之變了臉色。
「可能根本不是台灣來的朋友,」正中說:「馬尼拉的人都知道你和志文訂婚,也必然想像到貴重物品很多,我擔心是不懷好意的盜賊。」
「不會這麼大膽吧?」雅之皺眉。馬尼拉的治安雖不好,也沒有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你不知道,目前華僑社會裡的不良分子、敗類多得很,」正中搖頭歎息。「他們專打自己人的主意,去年一個姓蔡的富翁兒子被綁票,付了錢之後還被撕票滅口,後來查出來,竟是蔡家的一個表親做的,你看多可怕!」
「那——我們該怎麼辦?」雅之聽得呆了。
正中考慮一陣,點點頭。
「打電話讓志文來,讓他陪你把貴重首飾放進銀行保險箱,」他說:「至於禮物,也無所謂了!」
雅之想一想,終於去打電話,這種事是寧可信其有,防範一下總比較放心。
「他馬上來!」放下電話,雅之說。
正中坐下來,喝幾口茶,突然問:「雅之,昨夜誰來電話?好晚的時候!」
「一個無聊的傢伙來搗蛋!」雅之皺眉。
「你說——雅之,這兩件事,我是指無聊電話和自稱台灣來的朋友這兩件事有沒關連?」他正色問。
「爸爸——」雅之心中掠過一抹寒意。「你別嚇我!」
「傻孩子,事情還沒有發生,有什麼可怕?」正中層顏笑了。「若是真的不妥,你就盡快回台北吧!」「回台北?」雅之呆怔一下。「那你呢?」
「我不怕,」正中淡淡的搖頭。「大不了住到學校去, 誰都知道我何正中一生清廉,他們不會對我這個窮教書的怎麼樣,我擔心的只是你!」
雅之慢慢思考一陣,也笑了。
「爸爸,會不會是我們疑神疑鬼,庸人自擾?」她說。
「希望如此!」正中說。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把父女倆嚇了一大跳,雅之搶過去接聽,是一個奇怪的男人聲音,很沙啞。「喂!何公館!」雅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