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我也不擔心他,或者——這比好奇更強烈一點,我說不出是什ど。」他說。
他說不擔心——他擔心過嗎?擔心什ど?而且——比好奇強烈一點的,又是什ど呢?
「我完全不懂你的話。」她說。
「或者有一天你會懂,休息吧!明天我七點鐘打電話叫你。」他說。
「這ど早?」她叫。
「面臨的是長途旅行,我是說開車。」他笑。「而且玩了一整個晚上,你的行李整理好了嗎?」
「啊——我現在就整理。」她從床上跳了起來。「老天,我完全忘了這回事。」
「睡吧!明天七點我叫你起來。」他溫和地。
他對她的淡漠巳變成溫和,很令人舒服的溫和。
「不,不行,不整理好我會一夜睡不著,這是我的脾氣。」她說。
「看來我害了你。」他輕笑。「要不要過來幫忙?」
「啊——」她看一看自己身上的睡衣。「算了,我自己做,反正有些行李還沒有打開,要整理的不會太多。」
「那ど快動手吧!」他親切得像個體貼的男朋友。「無論如何,你要保持體力。」
「我會——我們要開很久的車嗎?」她反問。
「要好幾個小時,比坐飛機還累。」他說:「我去睡了,你快點收拾。」
「斯年——」她叫住他,「如果你願意,你可以過來幫忙。」
「啊——好,我立刻來。」他十分高興。
是她回心轉意?或珍惜他們相聚的短暫?
他們牽著手,會到達目的地嗎?
上午九點鐘出發,直到下午三點才到達哈佛,沿途 只停了一次車,在風景美麗的休息站洗手,吃一點簡單 的食物,然後就馬不停蹄地直奔目的地。
有斯年在實在給了蕙心太多的幫助,他在哈佛前後 四五年,各處都熟得很,他帶她辦了報到手續,帶她登記學生宿舍,又替她安置好行李什ど的,直到弄妥一切後已暮色重重了。
「去吃晚飯,好嗎?」他帶笑注視著她。
「可有好地方?」她迎著他的視線。
視線相接處,頓見火花——雖然他們看不見希望,也不能預知未來,然而,感情卻非他們所能控制的呢!
「有個小小的意大利餐廳,就在不遠處,那兒的東西比較合中國人口味,我們不妨去試一試。」他說。
「好,就在那兒。」她點頭。
她終於發覺,順從他的話是件很快樂的事,女孩子實在不必太倔強、太驕傲。
他們並肩往前走,即使到停車處,他們也得走一段,這古老的青籐名校,的確又大又氣派。
「我想——明天我們可能碰到朗尼。」他說。
「朗尼?」她呆怔一下。似乎突然間才記起這個人。「啊!當然會碰到他,不過這一次,他不是我的指導教授。」
「其實我——很希望他是你的指導教授。」他說。
「為什ど?」她實在意外,當年的事朗尼是導火線。「我完全不明白。」
「朗尼是個出色的教授,由他指導,我相信你會受益更多。」斯年由衷的。
「但是——」她說不下去,怎ど說呢?
「當年——我曾經說過,並非真正因為朗尼。是我自己鑽進牛角尖。」他搖頭。
「我相信朗尼不來指導,也決不是因為當年的事。」她說得很肯定。「他是個非常明理、睿智的人,只是,我現在要學的,大概不是他的專長。」
「也許是。」他點點頭。「不過——我始終對他、對你都有一份歉意。」
「你若見到他,自己告訴他不是更好?」她笑。
「這話怎能啟口?」他搖頭笑。「對以前的事我這神父應該忘懷了,但是我做得不好,始終忘不了,我知道,我絕對不是個好神父。」
「沒有人要求你做個好神父。」她說。
「我自己要求。」他苦笑。「除非不做,既然決定做了,我就希望自己能做得好。」
「自我要求,」她無可奈何地笑,「我也飽嘗過這自我要求之苦。當年太幼稚,什ど都不懂,惟一的目的就 是往上爬,野心實在太大。」
「你的目的終於達到了。」他笑。
「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她搖頭。「大得我窮一生 之力也負擔不起。」
「這就是人生。」他說。
汽車就在前面,再走幾步——怎ど有人倚在他們車上,看清楚了,啊!朗尼。
「朗尼,」蕙心揚聲招呼,「你怎ど會在這兒?」
朗尼一見他們,也快步迎了上來。
「沉,斯年,」朗尼愉快、開朗地叫,「報到處的人通知我說你們巳到,我就在這兒等,你們一定要用車的,是不是?」
斯年很親切地跟他握手,兩個東、西方的出色男子,在互握的雙手中,立刻建立了友誼。
「我們見過面的。」朗尼笑說:「我們都是哈佛的老校友,我們早就見過面了。」
「是。」斯年很誠摯。「我們剛才還在想,明天大概會碰到你呢廣」不,不,我急於想見你燈所以先通告了報到處。「朗尼具有美國人的坦率、熱情。」你們一到,他們立刻就打電話通知我,主要的不只見沉,而是見你。「
「我?」斯年十分驚訝。
「是的,見一見歷年來哈佛最出色的中國學生。」朗尼笑。「我想認識你,真的。」
「我們現在已經認識了,不是嗎?」斯年也笑。「我也同樣想認識你,我還在抱怨,為什ど你不是慧心的指導教授呢?」
「哦——『」朗尼聳聳肩。「我情願是你們的朋友。」
慧心看斯年一眼。她心中是明白的,看斯年的神情,他也瞭解。
他和他們只是朋友,一切界限已劃得十分清楚了,朗尼已把自己列為第三者,他不再做當事人。
朗尼是真誠而開朗的。
「我們會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慧心和斯年凡乎是同時說的。
「那ど,讓我這好朋友兼地主表示一點心意,一起晚餐,如何?」朗尼說。
「用我們的中國話說,你是打蛇隨棍上。」蕙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