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聰明,懂得保護自己,不會像我這樣,走上一條絕路而不知回頭。」慧心說。
「那——也是。」母親看來是失望的。「是你拒絕了他,對不對?」
「你最瞭解我,媽媽,」慧心半開玩笑地,「柏奕在某些方面太像斯年,面對他,我很痛苦,我不想勉強自己。」
「我明白。」母親也無奈。「可是柏奕是個少有的。好條件的男孩子。」
「好條件的人可多了,像我助教、像朗尼、像——」
「那有什麼用?他們都沒有耐心又不專一,不肯等你一輩子。」母親打斷她的話。
「媽媽,現在是什麼年代了?還有誰等誰一輩子這 回事?」慧心大笑。「我也不會。」
「你會。」母親斬釘截鐵地,「我知道你會,你一定會,無論你嘴裡怎麼說,你會等斯年一輩子,你告訴我真話,是不是這樣?」
慧心的笑聲猛然停止,臉色黯然。
還有誰比母親更瞭解她呢?誰更能讀出她心底的話?她是這樣的,母親說得太對了。
「我真慶幸有這麼瞭解我的媽媽,」她擁住了母親,「有些事——我真的不能勉強自己。」
母親輕輕拍她,然後放開她。
「孩子,你放心,媽媽也不會勉強你做什麼,」母親柔聲說,「只要你記住,媽媽要你快樂。」
「我知道,媽媽,我會記住這句話。」蕙心的眼眶又紅了。「我會努力做。」
「這樣就好,我也不必擔心了,」母親搖搖頭,「事實上,我也知道,斯年這樣的孩子——是沒有人可以代替的;遇到他,我不知道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
「是我的幸運。」蕙心立刻說:「遇到了世界上最好。最令我滿意的男人,雖然得不到他——我也甘心,總比碰到一大堆庸庸碌碌的好得多。」
「好吧!」母親笑。「你能這麼想就好,休息一下,我等會兒叫你吃午餐。」
「別預備午餐了,」她的興致突然好起來,「中午我開車帶你去淺水灣吃。」
「淺水灣?算了,太遠,我又不愛吃西餐。」母親搖頭。
「那去香港仔吃海鮮?」羞心真是興致勃勃了。
母親凝視她一陣,不想掃她的興。
「好吧!去香港仔。」她說:「要不要去接你爸爸?」
「一言為定。」蕙心好開心。
「那麼——休息一會兒再去。」母親走了出去。
「我不休息,因為我要把『風裡百、』移植到心園裡。」她悄聲地說。
蕙心努力使自己振作,她臉色開朗,神情愉快,至少在公司如此,在朋友面前也如此。
像今天,她就約了費烈、文珠他們一起去郊遊、野餐。文珠本來答應了的,後來又不肯去,她說寧願在淺水灣她家別墅裡烤肉,她伯去到荒山野嶺的沒有廁所。
「要我去全世界都行,」她稚氣又坦率地,「但必須在我去的地方,預備一個現代化的廁所給我才行,我什麼都不伯,就伯廁所髒。」
「你這被物質文明寵壞的女人。」家瑞看她一眼。神色和語氣都恢復了正常。
「事實如此啊!你們只是不講出來,難道你們不伯又髒又落後,幾十年前的廁所?」文珠叫嚷。
啦吧2我們改去文珠家的別墅,」蕙心拍拍手,「其實去哪裡都沒問題,主要是大家能聚在一起開心。」
「對。這話最對,還是蕙心最好,最能通情達理,」文珠抓住慧心的手,「所以蕙心能夠做女強人。」
「是。我要做一輩子的女強人。」慧心不以為意地。
家瑞和費烈都看她,很意外似的。她和斯年——不是很有希望嗎?
「那麼快走啊!大家一直站在這兒做什麼?」文珠是粗心大意的人。「早點去,我可以叫傭人預備吃的。」
「不必準備,」蕙心拍拍車後的行李廂,「昨天我有空,我全準備好了。」
「哇!有現成的可吃,還不走?」文珠跳上她自己的車,家瑞也跟了上去。
費烈自己沒開車來,所以坐蕙心的車。
「這部車是斯年以前那部,是吧?」坐上車時,他問。
她點點頭,不置可否。
「你總是不帶太太出來一起玩。」蕙心的話題轉得好遠、好遠,費烈再也接不上口了。
「她不方便。」他只能這麼說。
『我知道她不方便。」慧心笑,就快做母親了呢?「她怎麼樣?和以前有什麼不同?」
「胖了許多,相信以後會復原。」費烈喜悅地。「其他的沒什麼改變。」
「她是個幸福的女人。」她頗為感歎。
「你和斯年——」
「幸福總是對我很吝嗇,」她立刻打斷他的話,她巳經兩次制止他提斯年了,「我認了。」
「慧心,你覺得——不再有希望?」費烈關心地。
「我沒有再想『希望』這兩個字,」慧心搖頭,「因為那實在是件很虛無縹緲的事。」
「但是慧心——
「你沒聽說我要做一輩子的女強人嗎?」她說得頗誇張。「事業是比較實在的東西,至少我看得到,摸得到,把握得到。」
費烈想一想,吐一口氣,不再說話。
『你又不以為然了?」她笑。
「不——但總是很遺憾的事。」他說。
「我根本不去想,不是什麼也沒有了?」她開朗地笑。
她又說:「遺憾也不過是種感覺,一下子就過去了!」
「你真這麼以為?」他問:「真能一下子就過去了?」
「我總不能抓住以往快樂與不快樂的尾巴不放,因為抓住尾巴也拉不回來,我何必自找麻煩,白費力氣?」她聳聳肩。「我何必為難自己?」
「斯年說過不再回來?」他忍不住問。
「沒有。」她淡然搖頭。「他拒絕了哈佛的聘請,他說他喜歡比利時,美國和香港有太多的壓力,都不適合他。這是朗尼在電話中這麼告訴我的。」
「哎——斯年太固執了。」費烈搖頭。
「怎能怪他呢?」她不以為然地。「這是他六年前就巳經選定的路,我們不該再打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