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零逃下樓,氣定神閒的京極御人仔細瞧過二樓各角落,半個小時後才緩步而下。
各懷鬼胎的兩人在新居耗到快七點。
「我餓了,吃飯!」不知何故毛骨悚然的杜清零一宣佈完,自顧自衝出空氣愈來愈稀薄的可怕空間。
京極御人帶上門,幾個快步將逃來閃去的她一臂勒回身側。兩人和來時一樣,挽著手沿途向熟識的老街坊打招呼,慢慢散步回舊居。
「等一下,小總管。」行經叫賣聲此起彼落的黃昏市場,杜清零忽然止步,引起京極御人蹙眉納悶。
「清零啊,你今天怎麼這麼晚?來啊,挑幾樣水果回去吃。」幾個在市場擺攤的杜爺爺八拜交,一見到小丫頭來買菜,立刻熱絡地招呼她。
「小總管,裡面有點髒亂,你在這裡等就好。我去買幾樣下酒菜回來炒,很快就回來……」杜清零放開他手臂,將一身正式西裝在傳統市集顯得極不搭軋的京極御人獨自撇在市集外。
燈火通明的市場人聲熱鬧喧囂,叫賣交易聲滾滾交雜,京極御人見她毫無困難地融入其間,地頭蛇般東家長西家短,還不時被詼諧逗趣的賣菜老翁逗出開懷大笑,被區隔在外的他漸感孤寂了。
「客家小炒?會啊會啊,這道是我的拿手菜!」
「自己說的不算,改天炒來王爺爺鑒定過才算數。清蒸的步驟可別弄錯了,來,這幾天的花蟹肉質飽滿,不要再掏錢了,快拿去……來哦來哦,少年頭家,你要買蝦子嗎?要收攤了,統統俗俗賣,算你便宜一點啦。」魚販老王見那個穿得很體面的英俊少年家對自己搖搖頭,定定凝視著埋首做筆記的女孩。「清零啊,你認識這位英俊小生嗎?」
「啊?」杜清零抬頭一看,訝呼:「御人,不是讓你在外面等嗎?你看!這裡很髒的!」聽見魚販老人故作不悅的清痰聲,杜清零趕忙收回直指魚攤的手,陪起笑臉。「我只是打個比方,王爺爺的魚貨最最最新鮮了。對不對,小總管?」
京極御人斜了眼莽莽撞撞的她,不予置評地幫她把手上的大小袋菜拿走。
「他也是力齊那票男孩子嗎?動作很斯文,今天換他扛你啊?」
「不是啦,小總管這麼斯文,怎可能和那票周口店人猿扯上邊,您別開玩笑了。我幫您介紹,他姓京極名御人,別號小總管,是我在日本時期的朋友。」杜清零笑瞇瞇地挽著禮貌向老人家問安的京極御人,手指在兩人之間比來比去。「我們是從小一起打到大的童伴哦。王爺爺,怎麼樣,您沒有這種朋友,羨慕吧?」
她得意非凡炫耀童年往事的驕傲神色,讓一向引以為恥的京極御人哭笑不得。
她落落大方不避嫌的舉動,溫暖了京極御人眉宇間慣帶的冷意,心中被激發出來的疑慮消除了泰半。
如果她不樂意他定居台灣,與不想兩人的親暱關係曝光無關,不是她覺得這種關係見不得光……京極御人眸光更柔,伸手觸了觸她過肩的卷卷柔絲。他願意等她解開心結,無論多久都等。
王爺爺衝了出來,上下瞄了瞄又前後瞄了瞄嘴角蘊笑的日本鬼子,忽將杜清零拉到一旁竊竊私語。
「他就是最近讓老杜唉聲歎氣、讓杜奶奶更暴躁的日本鬼子嗎?」社區都在謠傳這丫頭快被帶回日本了,此事當真?
佇立魚攤外的京極御人,溫和有禮地回那個懷疑的回眸一笑。
「應該是吧。」杜清零配合情境地壓低聲音。「自從小總管出現後,外婆就不讓我進門吃飯了,外公這次也沒辦法將我偷渡進去了,他老人家好哀怨,我也是……」
「可憐的孩子,你有何打算?」王爺爺伺機進言:「把小日本鬼子支回日本不就沒事?」
「哎呀,不行啦,又不是小總管的錯。人家小總管又沒進出台灣,也沒偷襲台中港,無緣無故的,幹嘛遣送他回日本?外婆自己也不檢討檢討,真是……」
她的遣詞實在不倫不類……在外圍的京極御人聽得一清二楚,不知該哭還是笑。
「杜家丫頭,我真不忍心告訴你這件天大的悲劇。」王爺爺很想幫她掩飾,可惜發現時已經太遲。「你那脾氣不怎麼好的外婆……剛才就在咱們身後買九層塔,我可憐的孩子。」
什麼?!杜清零猛直起身,果然駭見一個怒氣沖沖的老婦僵步走出市場。
完蛋了……她嘴巴怎麼這麼大……啊!啊--嘔死人了!氣人氣人!
粲笑著向王爺爺道別,杜清零捏了捏很癢的粉拳,將心情似乎太愉悅的童伴勾出市場。
「小總管,你剛才有看到外婆嗎?」
「你沒看見杜老夫人?」他詫異反問。
「我沒有!」杜清零一臉憤慨,在笑顏加大的京極御人面前揮舞著氣顫的小拳頭。
「想看杜老夫人走幾路就能見著,有必要為這種無聊小事發火嗎?」
這傢伙耳力好得不像話,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她就是被這雙順風耳陷害到大的……
杜清零想起就有氣地丟開京極御人被她扯紅的耳朵,不死心的眼一再掃望冷沉的俊容,企圖找出一丁點他偷聽的蛛絲馬跡。
小總管真沒聽到她和王爺爺的悄悄話?不到五步的距離……騙誰啊……這狡猾的傢伙鐵定是跟她耍花槍……
「有話但問無妨,隱忍不像你。」
這裝傻也很像回事的欠扁傢伙……「反正你為何不警告我外婆在那裡,憑我們激鬥出來的默契,你隨便一個跺腳我都能猜出什麼意思啊,」愈埋怨愈懊惱,她洩恨地一頭撞進他懷裡。「你真討厭,小總管,我不要跟你好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京極御人不準備告訴她,聽她護衛自己他很開心。為了嘉獎她明辨事理,他開懷得任她一撞再撞。「麻煩閣下下次講人小話之前先通知敝人,我好適時提供適當的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