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的血腥味在忘我糾纏的兩唇之間交相傳遞、蔓延,而後擴散開來……
「哎呀……」
京極奶奶的細呼,驚動了地板上交疊在一起的男女,兩顆不分彼此的頭顱火速彈開。
京極御人飛快翻身坐起,硬著頭皮喊住迅速朝屋內退避的老人家。
「奶奶,您要去哪裡?」
「我、我回去洗澡準備換折磨人的振袖,奶奶您要過來幫我綁腰帶哦。」冰川清零小臉慌紅,拎起長大衣,離去時順手朝京極御人的頭一扔。
等京極御人不耐地揮開衣服,躍下長廊的元兇早逃得不知去向。
「你們這對小冤家,呵呵呵……」
「奶奶,我們不是您想的那回事。」掩住微燙的俊容,京極御人從笑得相當開心的老奶奶手中將托盤接走。
他和她真的沒什麼,他們只是從那件事之後變得很尷尬,莫名變得不知如何相處而已……
☆ ☆ ☆
沒什麼……他們真的沒什麼……
只是再也回不去從前單純鬥嘴的愉快感覺而已,沒什麼……現在他們只能更尖銳地攻擊彼此,以更敵對的方式保護彼此……
啊,她已經十八歲,如他所說的成年了……可惜啊,今年等不到櫻吹雪……
「清零小姐,時間緊迫,可否請你快此一決定要穿哪件振袖?」被派來協助最不受歡迎的二小姐穿和服,備覺屈辱的中年傭婦擺出貴族架勢,十分不耐煩。
「那件。」冰川清零窩坐窗台,飄忽不定的眼神落向更遠的彼方,左手心不在焉漫天一指。
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小泉玲子當下氣炸。
「那是門!」她以教師耐性教導劣等生的口吻,幽幽酸道:「台灣的門,玲子不知道如何,但日本的門是不能穿的,清零小姐。」
「小泉女士。」冰川清零遠眺的眸子瞬間結冰,刺蝟本能使她迅速回擊:「本小姐再不堪也輪不到你教誨,不爽的話你可以滾蛋,少留在這裡礙眼。」
「你 你這個台灣雜種!竟敢--」
「我這台灣雜種就敢,你奈我何?」被踩到痛腳的冰川清零跳下窗台,步步進逼著惶步後退的婦人,不能忍受任何污蔑她摯愛母親的字眼出現。「說嘛,你奈我何?口出惡言、人身攻擊就是你們這些自詡為尊貴出身的高貴份子的高尚作風?簡直賤透了!你給我滾!」
「沒、沒教養!粗俗蠻橫!」狼狽的小泉玲子維持她的好教養,優雅轉身就赫見宅裡最得人望的京極奶奶笑盈盈地站在門邊。
「玲子,門不能穿但可以當柴燒,也可以烤蕃薯。」老人家看在眼底、聽進心裡,將小刺蝟挽回梳妝台。「這裡我來,辛苦你了。」
「可是腰帶……」小泉玲子心生為難,深恐年過七旬的老人家綁不來繁複的花樣,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她萬死也難以向事母至孝的京極總管交代。
「啐,你這是懷疑我老太婆的巧手啊?大小姐的腰帶一向是我這個老太婆結的,你忘啦?」老奶奶佯怒地揮手讓她出去。
沒錯,可是那是三年前老太太大病一場之前的事了!當時她老人家身體硬朗,成天活蹦亂跳,幫酷愛振袖的菊小姐編綁各式花樣是舉手之勞,但今非昔比呀!
說來說去都怪沒家教的二小姐不好……小泉玲子無論如何嚥不下這口氣,決定向她的管束人上書投訴。
冰川清零板著臉,不經意瞄見銅鏡裡秀髮高高綰成髻的嫵媚女人,眼睛立刻駭然瞪大。
那、那是誰啊?不是她吧?好可怕……不,那不是她,是菊!對,是菊,只有菊才會嬌得滴水、媚到出汁……哇啊,這德性太可怕……
「你這孩子,不願留戀這裡,也不必刻意樹敵啊。你就不能彬彬有禮或是冷淡以對,這不也是好法子?」老人家從眾多衣架中挑出一件質地優雅的淡櫻色振袖,沒看見冰川清零聽到她的嘀咕後臉色驚白。「傻孩子,你終究太年輕,人情世故的歷練實在太淺太淺。玲子年輕時隨著大夫人嫁進冰川家,與大夫人情同姊妹,她心向夫人,自然對你母親從中介入這段姻緣有些不諒解--」
「我才不管她們諒不諒解!她們憑什麼要求我諒解?憑什麼啊?這裡所有人都把這段風流孽緣連帶算我一筆,又不是我的錯!也不是媽媽的錯,是、是父親的錯!是他風流好色成性,結婚了又不安分,他沒資格、更沒立場招惹媽媽!」冰川清零憤怒的嚷嚷少了螫人的刺,輕柔接過老奶奶手中的振袖。
「老爺對二夫人用情至深,孩子,你真看不出來二夫人撐不下去時,老爺傷心欲絕的樣子啊?老爺子是我這老太婆一手帶大的,他與大夫人的婚姻沒有感情基礎,純粹是商業聯姻……」
「我才不要聽!管他什麼鬼商業聯姻!管他管他!」她負氣地摀住雙耳。幸好她明天就走,她再也不要在這鬼地方活得像殭屍!
「清零小姐,誰准你對奶奶大呼小叫的?」一個冷厲的斥責霍然從廊外轟進來。
「哎呀,御人,你來得正好……」被長腰帶搞得一個頭兩個大,老人家樂得將吃力的工作丟給十項全能的優秀長孫。「你送給清零小姐的生日禮物由你來結,奶奶年紀真的大了,沒體力綁那些累人的花樣了。」
「這條腰帶是你送的?!」牛脾氣正要發作的冰川清零傻眼。「你這傢伙今年怎麼啦?哪來的錢?這是……」她低眸瞪了半天,實在研究不出質地精巧特殊的織品出自哪家百年織造廠,卻能肯定一點,這條以金銀雙線織就的腰帶可以典當不少錢。
「別動。」京極御人接過老人家手中的工作。堂堂冰川家的二小姐竟分辨不出織品中的極品?真是可笑。「請問閣下的慧眼瞧出是西陣織了嗎?」
「京極御人--」他全年無休的奚落讓冰川清零忍無可忍,尤其她今天心情又特爛。「有句話我早就想擲到閣下臉上,送給閣下了。」左右環視,確定老奶奶又神不知鬼不覺溜開了,她才捏了捏很癢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