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雙面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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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會嗎?」她只是一進門就聽見一名洋人大發謬論,忍不住削他一頓。

  「你應該常跟世欽一起來學會,大家對這類思辯都極有興趣。」另一人積極邀請。

  「我才不要參加你們的造反黨團。」她對革命沒興趣。

  「造反?」大夥啼笑皆非。

  「天狼星主侵掠,表叛逆。你們這群天狼學會的人,不就擺明了自己很不乖嗎?」

  「沒錯,所以我們很歡迎顛覆性的思想。」

  「得了,我想平淡作人。」

  「你可知道天狼會是世欽命名的?」

  丹頤壞壞的一句笑語,馬上勾住她散漫的心。

  「他才是最叛逆的一個喔。」

  她無暇深思這個張丹頤為什麼老在她和世欽間激起漣漪,沒空去想他是友是敵。她只急迫地想弄清楚,世欽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她特地前來,也不是為了跟學會的人打照面。她全副武裝,嚴陣以待,全是為了——

  「想不想見我妹?」

  她愕然對上丹頤閒適而看似無害的笑眼。

  呵!

  「來,我造就帶你去看。」

  她毫不猶豫地速速上鉤,切切追在丹頤後頭,拋下一屋子的詫異與挽留。她不是來交朋友的,她也不怕丟了面子,她全心全意只想著一件事,裝不進其他念頭。

  丹頤刻意帶她切往豪華高敞的大廳中央,飲酒的、交談的、旋舞著的,愕然停頓,目送他倆恍入無人之境的專注前進。

  丹頤是他們所熟悉的,他的怪異,不足為奇。他們好奇的是緊緊追在他步伐之後的嬌小佳麗。

  「出什麼事了?」

  「不曉得。」

  「丹頤要她去哪兒?」

  「她是誰?寬袍大袖的,一點也不像丹頤平日交往的口味。」

  喜棠根本沒把這些話聽進耳裡,丹頤聽得十分仔細,隱隱勾起嘴角。

  他帶她穿越一處又一處的富麗廳堂,踏遍拐彎抹角的條條西式長廊,直到一扇隱約飄蕩細膩旋律的門扉前。

  她認得這個旋律,世欽在飯店時曾放給她聽。

  不知為何,她心跳猛然加遽。是緊張,或恐慌,她不知道。

  「曼儂。」

  丹頤隨聲柔喚,開啟彼此間的阻攔。屋內人在畫架前翩然回首的剎那,喜棠重重摔八十八層地獄的陰溝裡,連懷中的大妞妞也驚叫地被她鬆手滑滾到地上去。

  喜棠深刻體認到一件殘酷的事實——

  她輸了。

  第七章

  她覺得自己像出鬧劇,滑稽透頂。

  為了怕被人笑是前朝古跡,她重金急聘上海幾名頂尖的裁縫師傅改制她的老式衣物。她想盡辦法在最短時間內,為自己打造出中體西用的外形。

  她從未如此賭氣,就為了挽回讓世欽覺得她「丟人現眼」的污名。

  可這一瞬間,她徹底洩氣,完全扁平。

  眼前的人,就是她一直耳聞的南方淑女,就是世欽家人一直引領盼望的兒媳,就是會令世欽後悔所娶非人的絕代佳麗。

  曼儂……她連名字都與眾不同。哪像自己,什麼鳥蛋喜棠,活像窮鄉僻壤辦喜事時隨便拋撒的廉價贈品。

  「這位是?」曼儂給她的呆相瞪到莫名其妙。

  「世欽的那個人。」

  美眸登時愕瞠。她知道世欽哥的那個人會來赴宴,但為何會跑到老遠的後棟畫室來,擾人清靜?

  「你又想幹嘛?」曼儂略帶譴責地瞥了哥哥一眼。

  「介紹新朋友。」他無辜得很,一派天真。

  曼儂艷麗的不悅神色,更讓喜棠感到受傷。

  她的美是文明的美,文學的美。齊耳的清湯掛面髮式,齊眉的細緻劉海,看來應該會像女學生般地呆氣。可在她身上,卻化為歐式優雅的風韻。像是世欽書房裡雜誌照片上的仕女,西方冷艷迷離的風情。輔以一身俐落的粗服,沾著顏料點染的美麗污漬,素淨的臉,全然以藝術為自身性格的妝點,顯得喜棠的盛裝花臉,像個路邊賣藝的。

  「我哥老喜歡玩一些自以為高明的笨把戲,請別在意。」

  她連聲音都低低柔柔的,有如香頌,帶著奇特韻律。

  「很抱歉的是,我沒辦法留你在這個畫室裡。」此處既是她獨處的聖地,此時也是她重要的創作期。「所以請和我哥一起回前棟的派對大廳吧。」

  「哦,呃,當然!」趕快退步擠個諒解的笑容。可是,臉皮好硬,嘴角牽不太起來……

  「祝你玩得愉快。」

  人家連一個敷衍的笑容也沒有,疏離卻很真誠有禮地,親自上前帶上門,隔開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她沒有落鎖。喜棠怔怔觀察著。她與人保持距離,同時又很尊重對方人格。防君子,不防小人。

  喜棠深覺自己虛偽的笑容,既扭曲,又醜陋。

  一敗塗地。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跟著丹頤回大廳的,毫無知覺地撫著摟回懷中的大妞妞,沒有反應地面對各方迎來的寒暄,行屍走肉似地任丹頤領著,到處穿梭。

  糜爛華美的樂團演奏著鴉片般的甜適旋律,幾雙不善的眼神虎視眈眈,蟄伏在人群中。

  「你就是董先生帶回上海的護身符嗎?」

  一句擦身而過的笑語,點亮喜棠的注意力。驀然回首,就見到一名三、四十歲左右男子執起酒杯向她致意。

  他的相貌與外形並不顯眼,但他方纔的招呼很怪異。

  「難道不是嗎?」他似乎有些詫異,卻仍笑容可掬。「他為了要取得印璽,甚至不惜代替父母,親自到北京王府登門拜訪。」

  什麼印璽?「你是誰?」

  「董先生商場上的朋友,我姓順。」

  喜棠快速瞥了下身旁正忙於與女客談笑的丹頤,決定離席。

  「很高興認識你,順先生,後會有——」

  「希望你在董家不會過得太委屈。」

  這詭譎的祝福止住了她的腳步,撇頭掃他一記不悅的冷睨。「董家的事,不勞你費心。」

  「我是為紐家抱不平。」他寬容地苦笑。

  他怎麼會知道她母家姓紐?更何況,額娘的家族早在漢化日深及革命的衝擊下,歸入漢姓。有的宗族按滿語紐祜祿為「狼」的意思改為姓郎,有的直接取滿姓改為漢姓紐,但這並不是外人都曉得的。他為什麼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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