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怕對不起對我恩重如山的主子。」
「你主子?」見十四一直痛苦地垂頭,她只能瞥向順叔叔。
「我們的主子與你同宗同族,算是遠親。」
極其遙遠,又極其相近的血親。
「別扯了。」她不是來聊族譜的。「既然你們順家自稱是我們紐枯祿氏的僕人,就該是你們聽我的。」
「喜棠小姐打算如何處置?」順叔叔問得甚是詭異,像在測探。
「放十四和我姊姊走吧。」她傲然下令。
「可是喜棠小姐,這會壞了主僕該有的規矩。」
「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麼?」
喜棠端起架子料理大事的優閒氣派,令人微怔。
不知那份迷糊嬌憨的真面目,究竟為何。
「十四,你既然和我姊姊兩心相許,你就得安養她一輩子,拿你對主人的忠心,去忠於你對她的感情。因為你此生此世,只剩這麼一個紐祜祿氏可以服侍。」
他震愕於這話後頭的暗示。
喜棠暗喜。這傢伙不賴,挺聰明的。不過咧,她還是得板著冷臉扮黑臉。
「喜棠小姐?」順叔叔唯恐會錯意。
「我以主人的身份,將你——十四,逐出家門。你再也算不得是我們家族的僕役。」
這道命令,既是解脫,也是放逐,狠狠切斷了十四的歸屬。
被逐出世代承傳的隊伍,逐出平日也不覺得有何重要的零丁家族。這感覺,像被刀子深深割入。因為割得太深太急促,反倒將一切感覺凝住。
他和喜柔自由了。這是用與親人恩斷義絕換來的自由……
十四高興不起來,反而悲慟,痛到掉不下一滴感情。這時他才深刻明瞭,喜柔為了跟隨他,得承受多大的內心煎熬。
順叔叔往後靠入椅背,面色凝重。曼儂僵坐原處,一動不動。
可是喜棠並未停手,繼續淡然追擊。
「你們不能再留在此處。我們紐祜祿氏,或者我娘家、我夫家,以及一干親戚,全是南北有頭有臉的望族,留不得你們做話柄。」
「吾棠小姐,你已經將十四逐出家門——」
「我還要將他倆逐出國門。」
四座驚愕。
「你們馬上收拾東西,細節由順叔叔打點。歐洲也好,美國也好,你們就是不能留在中國。」
姊姊喜柔心意已決,所以處之泰然,任風吹雨打她都不退縮。十四則否,咬緊牙根垂頭,極力不出聲,卻掉下連他都未曾預期的顆顆水光。
整個人生,徹底顛覆,從今以後,是條完全不同的路。
所幸,他走得並不寂寞,他握有掌中與他緊緊糾纏的小手。為了這柔軟的小手,任何磨難,他甘願承受。
十四深瞅喜柔,漸漸地,破涕為笑,喜柔卻驀然湧上淚意,激切啜泣。
面對未來,她不是不怕,也不是不曾後悔,卻仍將一生繫在這個人身上,他就是她唯一的希望。直到此刻,她才明瞭自己內心深處,原來始終恐懼於他會放棄她……
一旁的曼儂起身繞過桌緣,摟在喜柔身畔,為她遞上手絹,給陌生的她一個溫暖而祝福的擁抱。
「姊姊約見我時,我心底就大致知道你們有什麼難處。」喜棠遞上一小箱巧致的朱古力盒。「這個拿去,做你們的盤纏、安家費,以及十四的學費。」
「這個?」姊姊喜柔眨巴淚眼。送她一盒糖果做盤纏?
「這可是世界通行、最保值的東西。」呵呵。
十四擰眉。「黃金?」
「是啊。」貨真價實,沉甸甸的。
「我不能收這麼——」
「少逞英雄。你有本事,就在國外繼續把書讀完,做個響叮噹的人物,讓我姊姊揚眉吐氣,到時你再連本帶利地還我。看在你搶走我姊姊的份上,利息方面我不會讓你好過的。就算你——」
「喜棠!」姊姊喜柔尷尬地快快壓下她比畫的手指。
「就比照目前銀行貸款利率來算,如何?」順叔叔專心垂眸燃著雪茄。
「笑死人,我這可是上等黃金咧。」哪能拿那種廉價紙幣跟她比。
「這樣。」順叔叔比個手勢。
「不,這樣。」她狠狠比回去。
「這樣。這已經是我的底限了。」他好歹也得替十四討個公道。
「與其那樣,還不如這樣!」哼。
「成交。」
「喜棠……」姊姊都快羞死。聖潔的愛情竟像市場買賣魚肉般地討價還價。
「你放心去談你不食人間煙火的戀愛吧,現實生活,我來替你買單。」喜棠一臉節哀順變,拍拍姊姊肩頭。「我早存了些小錢,就是為這種不時之需。只是你這一需,真把我給弄虛了。」
「喜棠,你打算在上海買棟房子給額娘的事——」
「別擔心,我已經事先存妥了,你沒動到我的那筆金額。」房子還是可以買,只是會小很多。
「不是,我是說,世欽哥早就知道你有秘密存款的事。」
「啥?」小臉嚇到變形。
「他連你預備給額娘買房子的事也早查得一清二楚。」不過姊姊喜柔現下不便說明自己就是洩密的元兇——是世欽哥私下抓她去逼供的,不是她的錯。「可是世欽哥說,岳母的房子他早已過在你的名下了,他不會讓自己的愛妻悲慘到得自掏腰包買地方給岳母住。」
「哎喲,死相!」她萬分嬌羞地推了姊姊一記,差點害她摔到地上去。「世欽最討厭了,老是背著我胡說八道。」
「那麼,請問喜棠小姐,對於我這個做叔叔的,你又打算如何處置呢?」不但丟了自己反對小兒女私奔的立場,還被迫丟了十四。
「你得了吧,我看這事你心裡八成早就有譜。」否則哪會這麼爽快放手。「但的確是該給你一些補償。」
順叔叔苦笑。「謝謝喜棠小姐。順家自己也有投資事業,過得還挺順遂,不需要你破費——」
「給你紐枯祿氏的傳家印璽,如何?」
她說得太俏皮,以至於順叔叔愣到被煙灰灼到了手,才愕然回神。
「你不是很想要嗎?」甚至在派對上刻意向她搭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