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了她的畫,畫中一張長椅,上頭空無一人,一支畫架,也沒有人握筆畫著,只有雨,滿紙的雨,畫裡的雨和現實中的雨重疊……
「媽媽,你看那個阿姨好奇怪喔,下雨天為什麼不撐傘?」一名念幼稚園的小女孩,好奇的對身邊牽著她小手的母親小聲的說。
她的母親溫柔一笑,牽著小女孩向著作畫的她走了過去。
「你好。」說話的同時,她遞過了傘,體貼的為她遮雨。
「喔?你好。」她顯然直到這時才發覺到有人近身,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換上友善的笑容。
「淋兩會生病的,為什麼在下雨天出來寫生呢?雨不會將畫弄糊了嗎?」
「不會的,有人教過我,雨水有時是絕佳的渲染劑,巧妙運用的話,會有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真的?」她看著書架上的畫,「你是美術系的學生嗎?」
「是,今年大三,我想用這幅畫參加期末展。」
「對不起,我不太懂畫,不過……為什麼你的畫裡有畫架,卻沒有人?你是不是想表達什麼?我以一個旁觀者的立場,第一個反應是畫裡的人到哪裡去了呢?」
她沉默了一下才低聲說:「我也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她不解,偏頭望著地。「許,我在等他回來,希望他能親手把自己畫上去吧。」
愈說愈讓人無法理解,年輕媽媽有些尷尬的皺起眉頭,「我聽不懂,大概沒有藝術天分吧。不過淋雨對身體不好,這把傘留給你,千萬別感冒了。小盈,和阿姨說再見。」
「姨姨再見,別再淋雨喔。」小女孩稚嫩的嗓音與可愛的臉蛋顯然吸引了她,「好可愛的小妹妹,她今年幾歲了?」
「四歲,上幼稚園中班。你結婚了嗎?」
「我……不知道。」她黯淡了臉,她的婚姻到底還算不算數?
「啊?」這個回答理所當然會讓發問者感到一頭霧水,但她認為對方一定有難言之隱,因此也不好追問,只輕輕笑了笑,「你真是個奇怪的小姐,我不會忘記在這個雨天,這個公園,我遇到了一位特立獨行的藝術家。」
「我也不會忘記的,在雨天,在這個公園,我也遇到了一位特立獨行的藝術家。」她微笑,思緒飄到了好久好久以前……
年輕媽媽真的不知該如何反應了,他猜她心裡一定想著這個女孩八成不太正常,因為他看見她用僵硬的微笑和她說再見,然後牽著女兒快步離開。
她繼續揮動手中的晝筆,絲毫沒有受到那對母女的影響,依舊專注得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人。
他有個衝動想走過去抱住她,但……她還認得他嗎?
他不知道,這太突然了,或許下次吧。
他們會再見面的,他對著她的方向微微一笑。
容容,你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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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還碰上下雨,全台灣只有北部會有這種鬼天氣,稍具地理常識的人都知道,冬天的台灣應該是乾季,但北部偏「得天獨厚」下起了迎風坡的地形雨,導致雨雨雨,一天四季都下雨!
其實下雨是沒什麼關係,反正她從小在北部長大,一天沒看見雨還覺得不太對勁,但如果有個倒楣鬼下雨天還被個任性的瘋女人強迫坐在咖啡館外的露天咖啡座裡,這就很有關係了。
這個倒楣鬼就是蔡曉琪,而那個任性的瘋女人就是花容。
啐!每次約她出來交稿,她就非要選這種絕對會淋雨的露天咖啡座不可!
「小姐,你要不要先進來裡面等?裡面有暖氣,比較暖和,也不會淋到雨,你的朋友在外頭看不到你,自然會到裡面找的。」咖啡館裡的服務生看她在細雨中等了一個小時,雖然有篷子遮雨,但寒流來襲還是讓她冷得發抖,他們忍不住出來勸她。
「錯了,她在外頭看不到我,她八成就會當作沒事的離開。」蔡曉琪暗暗咬牙,這事地有經驗得很,那女人自從受了刺激之後整個變性,有時癡有時傻,再加上進了美術系,正式成為藝術工作的一員,使得她神遊的毛病變本加厲,有時走在大街上也會莫名其妙的忘記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裡,和人約好了在某一處碰頭,如果沒看見熟悉的人在那個地方等她,她就會以為自己找錯地方,然後很納悶的走掉,絕對不會想要等人或在附近找一下,所以她很認命,和容容約會一定準時到達。
「是嗎?」服務生不太相信世界上有這麼脫線的女人。
「對,而我已經習慣了。」她無奈的歎口氣。
服務生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任由她「很詩意」的繼續坐在小雨中,大概過了十分鐘,花容終於出現了。
「小姐,你終於來了!」
「對不起,曉琪。」花容在她面前坐下。
「這次又為了什麼原因?愈來愈大牌了,讓我等了一個小時。」
「因為下雨。」
「所以招不到計程車?」
「不是,我突然覺得人?天的雨好美……不知道為什麼,我去公園寫生,就覺得今天的雨和平常的雨不太一樣,好像有種熟悉的感覺,我忍不住就慢慢的走,一路走過來。」
「一路走過來?咦,那你的畫架呢?」蔡曉琪發現她兩手空空。
「畫架?」花容偏頭想了下,「大概被我留在公園了,沒關係,那應該沒人會要吧,我待會再過去拿。我就說今大的雨好美,害我什麼都忘了。」
「我的天!」蔡曉琪哀號一聲,「容容,你實在愈來愈『藝術』了!我怎麼也感覺不出今天的雨和平常的雨有什麼不同?我打賭,要有不同也只有酸鹼值更酸了!」
「俗氣。」花容輕輕的呼她一聲。
「好好好,我本來就俗氣。喂!你直接從公園走過來,那我要的東西呢?」
「什麼東西?」
「稿子啊!我要的稿子,你答應今天要給我的。」
「可是……我還沒寫好啊。」
「什麼?你想害我被主編殺了是嗎?你知不知道每天有多少通電話打進出版社催你的新書?我們都快被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