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初反身進屋去了。
「你為什麼這麼急於證明她不是恩慈?」以欣質問以華。
「用得著我來證明嗎?」以華悻悻道,「你是白癡兼聾子是不是?她連公車都不知道。」
「又如何?恩慈以前出門都自己開車,她不懂坐公車要投多少錢,不代表她是外星人。」
「她不是,你才是外星人。搞不清狀況!」以華氣悶地走向他的車子。
「啊,你不但當我是白癡、聾子,還把我當瞎子啊?」以欣跟著他,坐上他的車。「我知道你擔心一旦她回去二三OO年,大哥的無限希望落了空,他就慘了。」
「哼,看在你還有一丁點腦子的份上,送你一程。」以華發動引擎。「她來自所有一切都屬高科持的年代,她沒法習慣我們的生活和環境的。所以不是一旦,她是一定會回去。
而我必須在情形無法挽救之前,使大哥清醒過來。」
「我看已經無法挽救了。」以欣嘀咕。「大哥那麼固執,又那麼深愛恩慈,他好不容易失而復得,你非要挖空心思斬斷他的希望,你不是要他的命嗎?」
「任他盲目下去,等她走了,他就會比較好嗎?什麼失而復得?」他瞪她。
「至少大哥如此深信不疑呀。而且你能否認她的確越來越多舉止像恩慈嗎?」
「本來我也很困惑,但今早去過醫院以後,我想到了,那是因為我們,尤其是大哥,為了幫她恢復那些屬於恩慈、根本和她無關的記憶,都對她說了太多恩慈如何如何,她不知不覺開始表現得像恩慈,是我們大家的錯。」
以欣想了想。「噫?你說的好像有幾分道理。」
「長你幾歲可不是虛長、白長的。」以華自得地撇撇嘴。
「如何?你是不是該和我同一陣線?」
「幹嘛?幫著你把她弄走?我才不幹!」
「幫我?你離我遠點吧。我說的是幫大哥。」
「怎麼幫?你有什麼主意?」
「找些證據,使大哥接受她不是恩慈,及她遲早必須回去的事實。只要他認清這一點,她走的時候,他即使仍會痛苦,起碼不會痛不欲生,因為他並不是再一次失去恩慈。」
「那麼,」以欣思索著,「我只要一有空就往山上跑,到他家和恩慈膩在一塊兒。」
「你要記住,我們都還是叫她恩慈,叫她大嫂,但她……」
「並不是真的恩慈。」
「不錯。」以華嘉許地點點頭。「別把我剛剛為你打開的智慧弄丟了,這可是個大任務。」
以欣喜歡極了這個任務,它新奇又刺激,不過她可不會在以華面前表現得太雀躍。
「既然你找我做幫手,你付我多少鐘點費?」
「咳,讓你加入我的救親計劃,我沒向你收入會費就不錯了。」
唯恐和他爭下去,他決定獨力去進行,把她撇在一邊,以欣只好讓他贏一次。
「既然為了大哥,我姑且犧牲好了。」她說。
「真偉大。」以華諷刺她。「事成之後,你找大哥領賞,說不定他會把他的保時捷送給你。」
「少自鳴得意,大哥已經答應我,等我明年大學畢業,找到工作,他要送我一輛車,由我挑。」
「女男平等又一新證。」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你這顆酸葡萄,誰吃了誰瀉肚子。」
「你……」以欣氣惱地捶他一拳。
以華大笑。「說真的,以欣,我真希望大哥的惡夢早點結束,我們大家都好回到過去的相親相愛,和樂融融。」
以欣哀愁起來。「沒有恩慈,他永遠不會快樂的。」
第七章
「你在這做什麼?」以初柔聲問。
回到屋內看不著她在客廳,不在樓下任何地方,也不在二樓的臥室,他著實擔了一會兒心,然後為自己的患得患失好笑。他剛才一直和以華、以欣在前院,她若出去,他不會看不見。
二樓的三個房間,一間是以初閒來作畫的畫室,一間恩慈用來放她製衣要用的布料,和一張裁剪、繪圖台,另一間是恩慈的縫紉室。
章筠正打量、端詳、研究那兩架縫紉機。
「她用這些機器做衣服?」
「你今天到謝英華店裡去了?」
章筠直起彎在縫機前的身子,轉向他。「我們得停止這種答非所問。」
「那就是你自己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你好久沒碰的縫紉機了。」
「碰?」章筠失笑。「我沒見過這種機器,我也不懂如何使用它們,可是……」她欲言又止。
她無法說明她走進這房間時,腦中掠過的模糊影像。她依稀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其中一部縫紉機前,專注地縫製衣裳。她看上去像恩慈,又像是她自己。在那影像中,她沒看見恩慈的長髮。似乎這薄弱的表徵,是唯一可區分她和恩慈的東西。
她也無法解釋--對以初或對自己--何以她沒有詢問任何人,腦意識沒有半絲猶疑,便直接上三樓,進入恩慈的縫紉室。
「可是什麼,恩慈?」以初只為她日益明朗化的尋回她失落的自我而欣悅不已。
她注視他眸中閃亮的光芒。無可理解的,她讀得出他的思緒。紊亂的感覺再度困住了她。
為什麼這個把她當另一個女人愛著她的男人,如此的令她無法抗拒?他們之間的情意顯然不會有結果,然而,假如她愛他一會兒,又有什麼關係?假如他們彼此相愛一會兒,她不要去在意她自己都越來越矛盾的雙重身份,又有什麼關係?
瘋狂念頭。她搖擺著頭想驅走它。
「嗯,對,我無意中經過賣恩慈做的衣服的店。」她的聲音充滿困惑。
「你還拿回來了你送去裱框的蠟染畫。」他指出。
「那真的是蠟染畫?!」
他過來溫柔地擁她入懷。「不會的,恩慈。你只要別再賣力去否認你自憶,你會發現事情要容易得多。」
「是嗎?」她疑惑地沉吟,搖搖頭。「告訴我凌恩慈為什麼出車禍,你又為何如此堅決相信她沒有死,認定她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