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慈……」
「我懷孕了,他說抱歉。我懷孕了,他說那是錯誤。我懷孕了,他走了。」她說一句,哭一陣,說一句,哭一陣。
章筠小心地扶住她的雙肩,望住她,「念慈,小孩呢?」
「小孩?變成血了。好多好多的血,從我身體裡流出來。
好痛好痛。」淒楚地,她首次真正望住章筠。「但是你不會瞭解,你從來沒有痛過。你才是那顆最亮的星,星星是不會痛,不瞭解痛的。」
章筠不自覺地抓緊了十指。「告訴我,念慈,流血之後呢。你怎麼做?」
「你不瞭解。」她沒有回答她,搖著頭,繼續喃喃,「以初瞭解。除了以前愛我的姊姊,只有以初不會笑我。他對我好,他瞭解。」
章筠的手由女孩肩上掉下來。「你發生這些事,以初都知道?」
「他瞭解,他統統瞭解。他對我好。不要傻,念慈。」她開始學以初的溫柔口氣,重複他對她說的話。「失足一次,可以站起來,重新開始,這和你跌跤再站起來,重新起步是一樣的。為自己活,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和想法。」
「你告訴以初,沒告訴你姊姊?」
「我沒有和你爭。他對我好。你出車禍。我錯了。我沒有和你爭。你不放過我,我不放過我自己。我沒有再自殺。
我不會。我要懲罰我自己,痛一輩子。你不要找我,也不必找我。我不要你原諒。我不原諒自己。」
念慈忽然跳下沙發,行進房間,將門砰地關上。章筠沒有過去,她坐在那,看著門,腦子是空的。
第十章
她和以華回到家時,以初也是同樣的表情坐在沙發,望著門的眼空空洞洞。看見她,他很慢很慢地站起來,眨了好幾下眼睛。
「我……」他咽一下乾澀的喉嚨,「我以為你走了。」
章筠心中充滿酸楚,靜靜地說,「我不會不告而別的。」
以華在他們之間看來看去。「你要走去哪?」他的火氣升上來。「要走也不該是你走。大哥,你怎麼可以……你太令人失望了!」
以初只渴望地緊盯住章筠,她的意識和整顆心也只有他。
「你明明仍深愛恩慈,你怎能……難怪你那麼輕易就和向偉志交上朋友,說服得他服服帖帖;那麼容易就安撫了媽。我實在想不到你……」
「向偉志!」忽然,章筠聽見了。她望向以華。「你剛剛說「向偉志」嗎?」
「是啊,就是我跟你說了半天你沒聽到的愣小子嘛。他……」
章筠轉向以初,目光炯炯。「你見到他了?我那個朋友,偉志?」
「你的朋友?」以華迷惑了。
以初很慢地點一下頭。「他來找你。」
「他來了?偉志來了?老天!」
以初以為他不可能更絕望了,她興奮的反應卻又把他推入更深的冰窖。
「他在哪?偉志人呢?」她抓著他的胳臂急切地問。「我要見他!我馬上要見他!」
機械地,以初又點一下頭。「我帶你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向偉志怎地變成恩慈的朋友了?」
以華問。
沒人理他,他們已走出去了。他也趕忙跑出去。
◇ ◇ ◇
「以初!」開門見是他,偉志很高興。「我以為明天才會見到你。你聯絡得到……小筠!」
以初站開一步,注視章筠和偉志互相伸手緊緊一握。
「偉志!」
「小筠,我說不出有多高興看見你平安無恙。」
接著他們笑著擁抱。以初看得出那是好朋友、好夥伴的擁抱,仍然,他感到滿不是滋味。
「謝謝你,以初。」偉志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謝謝你送小筠來。」
以初百感雜陳。在他心目中,她是章筠也罷,是恩慈也好,她都是他的妻子。眼前的局面,卻像似他將她拱手讓人,連個競爭的機會都沒有。
他並不心甘情願,可是他既成了局外人,他能說什麼?
「你們談吧。我回去了。」結果他說。強持著冷靜,他面向章筠,「你……走之前,我還會見到你吧?」
「會的,以初。」她柔聲承諾。
門關上了,以華才結結巴巴找到他的聲音。
「大哥,這是……怎麼回事?恩慈要跟他走嗎?他叫她什麼?他到底是誰?」
以初推著他僵硬的身子走過飯店走道,走向電梯。
「他是恩……章筠二三OO年的朋友。他來接她回去。」
「二三……哎喲!」以華轉彎時一頭撞上牆壁。
☆ ☆ ☆
「你不回去?」偉志愕然。
她搖搖頭,低聲說,「暫時不。」
「為什麼?」他打量她。「你變了,變得……」
「女性化?」
「有魅力。」他想起以初用的字詞。「你愛上他了?他告訴我,你是他的妻子。」
「我有個問題,」她筆直望著他,「若我們是好友,你就該誠實坦白的回答。」
「你要知道你的手術。」
「不止是面部整型吧?我整個人幾乎是凌恩慈的再版,從頭到腳都是。她穿的衣服、鞋子,尺寸和我的完全吻合。」
「我們是從事科學研究的,不相信巧合。」他歎一口氣。
「這裡面其實還是有好些奇妙的巧合,小筠。」
聽他詳述完,她張大眼睛,吸口氣。
「所以我來到這裡,有點像是冥冥中的安排。」她喃喃。
「原來我用的是恩慈的身體。來此後,我的感受非常奇異,好像原來已死的一些東西,一點一點、一件一件的在復甦。」
「唔,這個現象值得我們下次做同樣轉換時做進一步研究。」
偉志還是那個滿腦子除了實驗就是研究的偉志,章筠原來也如此,遇上不尋常的現象,首先想到的就是進一步探討。現在,她不一樣了。她的軀體中,她的生命中,多了許多生活化、感情化的東西。
「我最初急著要回去,可是沒有幾天,我很快融入了這裡的一切,人、事、物,就像我一直是它們的一部分。我愛上了以初,幾乎一開始就愛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