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並不是愉快的回憶。
馬廷翔出國深造數年後,回來更加的聲名大噪,便在南部一家公立醫院落腳,成為精神科的主治大夫,由於紅極一時,每天不知道要面對多少病人,但他總能以醫師對病人的態度,表現合宜,從不越軌。
而直到他認識尹如燕的那一天起,他的感情似乎突然有了寄托。
尹如燕的體態略顯單薄,惹人愛憐,尤其是在她的眉宇之間,有股說不出的輕愁,總之,她整個人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少婦氣質。
馬廷翔看著病歷,知道她是醫院中的員上,所以態度又更加的親切。
「你在哪個部門工作?」
「掛號室。」她乾脆的答。
「有什麼問題嗎?」
尹如燕看著馬大夫,她知道他是這家醫院裡最紅的醫生,病人多得不得了,加上天天都可以碰得到面,一想到自己必須說出心中最難堪、最無奈的事,她就有種想要逃的衝動……
一有這個念頭,她立刻起身。
「尹如燕——」他不解的叫。
「我不想看了……」她丟下一句話,準備要離開診療室,
馬廷翔突然一個箭步的擋在她的面前,陰止她去開那扇門。
「既然你已經來了……」
「我……我沒有什麼問題,我……沒有病。」
「你身體沒有病,但是你的心理……」
「我……」她掙扎著。
「既然你都來了,那就把你的問題交給我,好嗎?」馬廷翔非常溫柔又可親的說。
好像被他的話催眠股,她乖乖的回到她剛才所坐的位子。他這種態度,使她更無法說出她的痛苦,她不要他知道她心靈深處所有黑暗的一面。
等她坐定,他也回到自己醫師的位子上,以一種專業的目光看她,他不能讓他自己私人的情緒影響到他專業的判斷。這個女人的身上好像有著很多的謎團,他想一一的解開。
「你有什麼困擾?」
「我……」
「說出來無妨,這些醫療上的對話,只限於你我知道而已。」
「我……」她遲遲的不知道該如何開門。
「尹如燕,相信我,我是個專業的醫生,我可以解決你的問題。」
尹如燕在心裡發笑,他無法解決她的問題,沒有任何人可以解決她的問題,除非是季文淵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但馬廷翔無法使季文淵消失,他只是自以為他是一個無所不能的醫生。
「你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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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遲疑了一秒鐘,她撒下了她的第一個謊言。
「是感情的困擾嗎?」
「不算是……」根本就不是,她沒有感情的困擾,她有的只是一個錯誤的婚姻,她只是嫁錯了人,這是事實,不是困擾!
「那麼是工作?」
「我在這裹很愉快。」
「只剩你的家庭了?!」他笑笑的說,一般的煩惱不外乎工作、感情、家庭這三個原因。
「我很早就離開家了……」
「那麼是你本身的困擾了?!」有些人是有這方面的問題,現代人壓力大,快樂少,容易陷入憂愁中,常會緊張、神經質,有「文明病」的人不少,這也是台灣心理醫生愈來愈多的原因。
「應該是吧……」她漫應。
「你的睡眠狀況如何?」
「我……睡不好。」只要一天不解決她和季文淵之間的問題,她就睡不好覺。
「有服用什麼鎮靜劑嗎?」他問得很仔細,有些人用藥成癖,藥吃多了反而不能入眠,也產生了抗藥性,他並不鼓勵病人服藥、除非是症狀非常明顯的,否則只需要心理輔導。
「沒有。」
「有常常情緒失控、易怒的反應嗎?」
「有!」
「會沒由來的陷入低潮?」
「我一直在低潮中。」她忍不住的說了一句她心裹的話。「馬大夫,我一直是處於低潮中,我覺得我的人生沒有什麼意義!」
「為什麼?」他很好奇的問,想探索她的內心世界。
「有什麼意義?我看不出我未來的希望在哪裹?日復一日,千篇一律的生活,我不覺得生活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她懶懶的一歎,眼神有些空洞,似乎真的對她的生活不抱希望。
「你有過自殺的念頭嗎?」
「常常!」
「常常?!」他的視線忍不住的在她瞼上多停留了幾秒鐘,他在研究她。
「我只是沒有勇氣真的去做!」她嘲笑著自己。「我的膽子並不大。」
「可能是你對人生還有眷戀。」
「眷戀?!」她冷冷的一笑。「我留戀什麼?!我有懼高症,所以我不敢跳樓;我怕血,所以我不敢割腕;我怕沒死成還要洗胃,所以我不敢吃安眠藥自殺;我討厭農藥的味道,所以我拒吃農藥;上吊的死相又太難看,我想不出還有——」
「尹如燕,你花了太多時間在」想「上面了,你為什麼不想些愉快的事?」
「沒有愉快的事!」
「你的童年呢?」
「乏善可陳,」
「青少年時期?」
「一片灰暗。」
「成年以後?」
「痛不欲生。」
「你倒是很會形容你的每一個人生階段。」他以聊天的口吻跟她說,
「因為我的人生就是這樣的了無新意,從小到大,一直是如此,即使我結——即使我結束了我的青春期,我的成人生活也沒有帶給我不同的感受,我真的想不出有什麼稱得上是快樂的事,」她看著他。
「我們已經慢慢的聊出了點眉目。你願不願意定期的接受治療,一個星期一次或兩次,一次—個小時,我們來好好治冶你的心病。」
「這……」她猶豫了一下。
「你真的需要心理輔導,尹如燕,人生只有短短的數十年,你卻過得太苦了,可以不要這樣的,我可以幫助你,我可以幫助你走出黑暗,迎向陽光,只要你肯和我配合!」他誠懇的說。
「馬大夫……」她左右為難,感覺自己欺騙了他,覺得自己利用了他的同情心。
她知道他同情她,不完全是站在一個醫生的立場,他是以一個男人的眼光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