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就怪在這,所有的人都不見了,獨剩我一個。過了一陣子,房子裡來了些陌生人,男女老少都有,整日吵得要命。」
「你很怕吵嗎?」他不止一次向她抱怨被吵得不得安寧。
「我作畫需要安靜,吵吵鬧鬧,什麼感覺也給吵混沌了。」
戀文十分欣喜。「你果然是位畫家。」
「我沒這麼說。總之,那些人終於走了。你說奇不奇?他們說屋裡有鬼,我住了這麼久,可沒看到什麼鬼。」
戀文答不上來。她有個古怪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已死了,所以他不承認是鬼。
可能嗎?
第七章
「小氣鬼,黃牛鬼,膽小鬼。」
戀文向門外的關敬眨著不解的眼睛。
「劈頭就一連串的鬼,你是給鬼附了身還是怎地?」她問,啼笑皆非。
關敬一隻手舉到她眼睛前方,另一隻伸來掰這只的手指。「小氣鬼,怕請我吃飯。黃牛鬼,說好陪我一道吃,偷偷開溜。膽小鬼,你怕我。」
她撥開他的手。「行啦,我曉得你左手長了整整齊齊五根手指,一根不少。」
他叉著腰背。「有何解釋?」
「你中毒啦,要找人解?我不是醫生又非郎中。」
「我給鬼附了身了,你說中了。」
她神色一凜。莫非「他」……
「喂,你可別胡說,」她著急地端詳他。「你是真的假的?」
「你呀!我給你這個鬼附了身了。」
她打他一下。「你找罵嗎?」
他就勢抓住她的手就不放了。「瞧你臉都白了。你居然是個迷信的人哪?」
「給你嚇得三魂少了兩魂,還得受你譏嘲啊?」她也不退縮,由著他握牢她的手。「莊琪呢?」
「你把我像個爛飯袋似的丟給她,可沒把她交給我,而我更不是她的監護人。她要走,我還跟去盯梢嗎?」
「咦,你這人真是,別人問一句,你搶白十句。」
「你不是別人,我也不過答了你三兩句。我說管飯的,你讓我得了胃潰瘍,可沒人給你裝修房子了。」
「快九點了,你還沒吃啊?」她喊。
「我等你呀,等得望眼欲穿,你懂不懂?」他擺個猙獰臉。「別說你吃得飽飽的,別逼我變成殺人犯。」
他就是這副樣子,也還是迷人得很。
「為了一頓飯殺人,英雄氣短哦。」
他拉她的手貼向他的胃。「這扁扁塌塌的肚子,從昨晚晚餐後空到現在,我的氣夠長啦。」
這個莊琪怎麼搞的?
「你怎麼不早說呢?還講大堆無謂說話。等我一下,我拿個錢包。」
「不,我這一天等夠了。」
「哎——」
直到她坐上了他的車,他才甘心地放開她。在他繞過車子坐進駕駛座位,他的眼睛一刻也沒放鬆地盯著她。
「你以為我會遁地術還是隱身術嗎?」她嘲笑他。
「你逃不掉的。」
「逃?哈!」她樂得眉眼都在笑。「對了,你說我怕你是什麼意思?」
「上午你一聲不響偷偷溜走是什麼意思?」
「我有事嘛。」她聲音小了下來。
「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偷偷摸摸?」
她翻翻眼珠,然後瞪他;「劫銀行嘍。你們這些人真莫名其妙,我沒有權利在我自己的房子自由來去嗎?」
「『你們這些人』?」他瞥瞥她。「除了我,還有誰?」
一個鬼。她歎氣。
「你這餐飯要到哪兒去吃啊?」
「上西貢。」
「西貢?跑去西貢吃海鮮嗎?」
「不行嗎?我要到我最喜歡的餐廳去。」
「喔,我以為你不愛上餐廳出風頭呢。」
他微笑。「這家餐廳是自己的。」
她張大眼睛。「你還經營餐廳?你可真不得了。你還有什麼其他事業?」
他還是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戀文輕鬆地靠著椅背。欣賞窗外在夜色中向後疾退的夜景。拂光掠影,世事盡皆如是。
忽然,她想起無名鬼,不知十七歲是他的最後記憶,或是他離開人間的年紀?
那麼年輕,正當黃金青春年華呢,他能記起他失去的空白日子就好了,或者她可以瞭解他靈魂飄遊不去的原因。
那又如何?她要怎樣幫他?
「你知不知道男人吃起醋來也不輸給女人的?」
戀文詫然地轉向他。「你跟誰吃醋?」
「看你想的是誰嘍。」她啞然失笑。這可妙了,鬼和他吃醋,而他也和鬼吃醋。
「你吃哪門子醋啊?」她有沒有表現得太歡喜?
「你想的是個男人還是女的?」
他不是男「人」,所以她說:「男的。」
關敬的臉色陰暗下來。不過可能是夜色在這段路比較暗的關係,她想。
「你不用這麼坦白嘛。」
他懊惱的聲調惹得她格格笑。
「我偷偷摸摸你有意見,我坦白了,你又不滿意。你這人太難伺候了吧?」
「你是為了這個男的,所以才把我丟給莊琪?」
嘿,他是認真的在談這件事哩。
「你又不是個包袱,什麼叫把你丟給她?」戀文的心怦怦直跳。
他斜瞄她一眼。「今天不是你第一次故意走開,好讓我單獨和她在一起了。」
這是實情,她無話可說。她驚訝的是他不樂意的反應。唔,該說驚喜才對。
女人,你是矛盾的動物。
「怎麼樣啊?」他緊迫逼人。
「呃……莊琪很喜歡你。」
呀,真笨!她就不能招認得技巧些嗎?
「你不?」
「不什麼?」
「不喜歡我?」
「我沒說。」
「你也沒說你喜歡我。」
她笑著。唉,男人孩子氣起來就像個小男生般不可理喻。當她正要這麼對他說時,他不悅又有些耍賴的表情,驀地令她瞠然失聲。
戀文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一剎那間,她的脊背穿過陣陣寒顫。她突然醒悟數次無名鬼的表情、神態,為何總讓她有種無可解釋的熟悉感和似曾相識。
「他」和關敬神似。
或者,「他」此刻根本就附在關敬身上?
「關……你……你是……是不是……」她舌頭打了結似的,話都說不清。
「我是不是愛上了你?」他用眼梢看她坐立不安的樣子。「我如果說是,你不會開了車門跳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