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工後,他直截了當告訴她,他要住一陣子,直到「那件事」完全平息。
戀文說了他在,「他」就不會出現,他卻又有他的道理。
「那好,我便住到他沒法出現,非走不可。」
她也絲毫未覺察,當關敬不在她身邊時,「他」其實一直都在。「他」待在遠遠的角落,看著她,望著她。
當她畫著設計圖,「他」凝視她的專注神情。是她,她畫畫的神情便是如此。她回來了,在「他」等候了這麼久這麼久之後,她終於回來了。然而,她卻不記得「他」,也不認得「他」。
但沒有關係, 她回來了。 「他」可以繼續等,等到她原諒「他」,重新認識「他」。他們可以重新開始。
她擱下筆,起來走向廚房。「他」悄然隱退。
「關敬。」
關敬轉過身來,露出笑容。
「看到你工作室燈亮著,我想不要打擾你的好。」他丟了一個剛洗過的蘋果給她。
她接住,咬一口。
「莊琪來了封信,說她考慮給一位沙漠酋長當寵妾。」
「酋長?妾?」
「你知道莊琪,總是瘋言瘋語的。」
關敬拿起另一個蘋果,轉地球儀似的轉著它。
「唔,我今天和一位客戶見面約談,她不肯告訴我誰介紹她和我聯絡,但是她對於我針對個人的全方位設計理念很有興趣,她有幾位朋友也想和我談談。」
「恭喜啦。」關敬舉舉蘋果,咬一大口祝賀。「如此一傳十,十傳百,你的公司便很快就會打出知名度了。」
她瞅著他。「不是你?」
「我?你要為我作個人全方位設計?不,不,不用,我心領了。我這副樣子就夠魅力無邊了,要是我再俊上半分,帥上半分,全城女性恐怕要掀起爭奪戰了。」
戀文揚起蘋果要扔他,想起她吃過了,只笑著白他一眼。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唉,你見時變得和別的女人一樣了?我還以為你與眾不同哩。有話明著說,不要出題教我猜嘛,又不是元宵節。」
她認為今天那位金融界的女主管,是得了他的推介,不過她想他不會承認的。
「你雖然行善不欲人知,義風可嘉,可是我還是要說我必須說的話。」
關敬望住她。
「已經快三個星期了,我想『他』多半在我們找到畫框裡的簽名時,便驟然明白了自己是誰,去了他該去的地方,不會再來了。」
他整個表情靜下來。
「我懂了,這個謎題好猜,謎底只有三個字:逐客令。」
「關敬——」
「嘿,猜對要有獎的。」
「你只猜對一半,你不是客。」
「喝。我是什麼?」
「你認為呢?」
他住在這的這些日子,甚至吻都沒有吻她,試也沒試過,連碰碰她也不曾。以前他還直衝沖的一股子熱情,擾得她芳心亂跳,「同居」一屋內後。他反而成了個親切、友善、客氣的室友。
而她不需要室友,尤其男性室友。
他沒有馬上回答。
「地下室快弄好了,」靜默半晌後,他說。「然後我就搬走。」
「地下室?你在地下室弄什麼?」
「說出來就不是驚喜了。」
戀文張口結舌。「噢……關敬……」
「我盡力在趕,地下室工程進行得比裝修整個房子慢,因為它是地下室,空氣和光線兩項就需要較特殊麻煩的工作,特別是當你要它看起來、感覺起來,都不覺得是在地下室。」
「我要它看起來……」
他笑著,聳聳肩。「只是個說法。地下室空間相當大,不善加利用太可惜。」
「你為什麼沒問我,也沒跟我提呢?就像你做這個廚房,」她雙手一揮。「我事前就告訴你,我負擔不起全套歐洲式設備和裝潢,但你還是做了。」
他臉色僵凝起來。「你不喜歡?」
「我不喜歡。我不需要這種華而不實的浪費。還有起居間,」她刷地轉身走出廚房,來到起居間。「這些隱藏式燈光,有必要嗎?這是個家,不是酒吧。」
關敬打量著她,似乎什麼事不大對勁。
「戀文,裝這些燈之前,我和你討論過,你很喜歡。它們並不貴,是個要結束營業的燈飾店的拍賣品,店主還另外給了特別折扣。」
她不理他,裙子沙沙響地疾走向客廳。
「你說了不鋪地毯,卻又在這擺上一塊。」
「戀文——」那塊茶几底下,沙發之間的淺綠色地毯,是她要的。
「還有其他的,我不要一一細數了。你東一點、西一點的,讓我不知不覺接受你這位專業人士的意見,不斷透支我的預算,然後你又偷偷為我介紹客戶,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啊?」
關敬一言不發地看了她半晌,轉身走開,進客房拿了他一個簡單的手提袋,筆直地出了大門。
直到前院的大門砰的一聲,他的吉普車駛離了,戀文才大夢初醒的眨眨眼睛。
上帝,她剛剛做了什麼?她說了什麼?
「不是我。」她喃喃。
這就和她來看房子那天,臨要走了,看了玻璃彩繪一眼,以後的行為竟全不由自主一樣。
她剛才胡亂發作之前,看了什麼?她狂亂地回想。
沒有哇,她和關敬談得好好地……
她跑到彩色玻璃窗邊,仰頭望。「他」不在。「他」不在畫裡面。
最近她常去看,「他」都不在,消失了。所以她以為「他」走了,永遠的走了。
她是有點悵然若失,可是她是為他感到高興的。
「你在哪?你沒走,對不對?」她向空中喊。「出來,你出來和我見面呀!」
他一下子就來到她面前,令她嚇得退後了幾步。
「你不該這麼害怕看到我。」他一付好傷心的樣子。
「什麼話?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該怕得跑得遠遠的。你怎麼還在這?」
「你生氣了。你從不發脾氣的。」
「我想發就發,而不是在你的操控下亂髮。你不可以用那種方式操縱我,太可怕了!」
「我是在幫你。」
「幫我?你使我像個潑婦似的把關敬趕走了,算什麼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