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石磊。」
這件事結束後。她可以去當個招魂道士了,她想。
「兩幅畫後來怎麼變成十幾幅了?」她問。
「離家在外,寂寞無依,我……」
「石磊!石磊!」
他又眨一下眼睛。「石磊開始無師自通的畫起畫來,就拿石彥的另一幅畫臨摹,直練到兩個人的畫難分真假。」
「當然分得出來!」石彥吼道。「你我永遠不會無法分辨的!只有瞎了眼的蠢人才分辨不出。」
「彩繪呢?」戀文急問。「玻璃上的彩繪是誰畫的?」
「我不知道。」關敬說,面露倦容。
「這個問題你問過我了。」石彥焦急道。「是你為我畫的,你忘了嗎,小文?」
「胡說,我畫的是石磊,我自始至終愛的就是石磊。我對你說了,你偏不信我,自以為是的認定我是為了報答你父母收留我的恩情,所以甘心任由他們安排我的終身大事。你說我不開口反對,是不忍傷害石磊,但我不忍傷害的事實上是你。」
她在說什麼?這說話的人不是她,但戀文似乎無法控制自己。
她聽到自己繼續說著——「我以為石磊是明白我的,我不想解釋。我想成親以後,你自然會瞭解,你只是我的好朋友,小哥。想不到石磊竟一走了之,婚禮當天,他留一封信給我,忽然一走了之,讓我和你爸媽面對成百前來道賀的親友,難堪得無地自容。我沒有面目見人,只好也走了。」
「你也走了?」關敬問。「走去哪?」
「四處為家,最後客死他鄉。」
戀文驀地站起來,膝蓋碰到茶几邊緣,痛得大叫,又跌坐回去。
至少她這下醒了。
她發現自己滿頭大汗。「發生了什麼事?誰在替我說話?」
關敬微微一笑。「爸媽終於明白掩蓋事實難以贖懺前罪,前來主持公道了。」
戀文吞嚥一下。「你是說……石磊和石彥的父母,剛才都在這?」
「我想是。你我都……舒文和石磊,」這次不等她開口,他自行修正。「都出走之後,兩位老人家勃然大怒,石彥傷心、絕望……」
「不,是你帶走了她!」石彥突然現身了,悲恨地看著關敬,他前世的哥哥。「你知道明爭爭不過,就暗暗把她帶走了。」
戀文看看他,看看關敬。
「關敬,你看得見他嗎?」
關敬點點頭,表情怔愕。「原來你是如此俊美的翩翩男子,難怪石磊要自卑得自願放棄了。」
石彥臉上閃過一抹幾乎和他相同的錯愕,接著怨恨自他眼中消逝。
「其實你和我生得一模一樣。」石彥說。「你我是雙胞兄弟。」
「什麼?不是說石磊年長石彥兩歲嗎?」戀文喊。
旋即,她明白了,又是個謬說。
石彥看她一眼。「我們只相差兩分鐘。」
「哎,真本和原版差太多了。」
關敬瞪她。
「我指的是故事。」她忙說明,瞅瞅石彥,她忽然大笑。「你還真和一個幽魂吃起醋來了。」
「你呢?你沒有離家出走吧?」她問石彥。
石彥不語。
「他後來確是抑鬱而終。」關敬代答。
「不,我在等你。我相信等事過境遷,你就會回來,回到我身邊。」石彥固執地說。
「假如你我現在還是在從前,我大概仍會做同樣的事。」關敬溫和地說。
「但是,石彥,過去已經過去,盡皆煙消雲散。我不再是石磊,從裡到外都不是,而你也沒法要戀文。即使你能,我也不會讓的。」
「不必你讓,她原本就是屬於我的。」
「喂,你們倆,我不接受被當件衣服似的讓來讓去。石彥,你對舒文的真情癡心,令我很感動,可是舒文死了,你得接受這個事實。」
他頑固的抿著嘴。
戀文歎一口氣。「當年就因為你執一己私心,頑冥不通,才造成了那麼個大悲劇,難道現在還執迷不悟嗎?你不是對我說過,你不是回來重蹈覆轍的?」
他臉色猝變、扭曲,繼而消失在他們面前。
關敬伸手將她擁入懷中。「戀文。哦,戀文。」他長長吁一口氣。
她也長吐一口氣。「唉,總算這裡的兩個『人』是清醒的。」
舒文果然花容月貌,一雙水靈似的黑眸,尤其燙人心魄。
看著關敬後來在地下室又找到的舒文畫像,戀文暗歎紅顏真個是薄命。
「若我真是舒文來投胎轉世,我很慶幸我沒有她這副美貌,太美了,未必是幸。」
「嘖,你也不算太差啦。」關敬說。
她笑。「差強人意就夠了。人哪,得要知足常樂。」
他湊過來要吻她,卻冷不防地跌下沙發。
石彥坐在對面,瞪著他們。
「這麼大個人,坐都不會坐嗎?」戀文拉關敬起來。
「沙發不好,換一組。」他說。
「不許浪費。我工作去了,你今天沒事嗎?」
「有——」他語音拉得長長的。「監督你趕工,算不算有事?」
「你真忙。地下室怎樣了?還不許我下去看嗎?」
「快了,快了,再一、兩天。
「一、兩天前你就這麼說。」
他們互相擁著彼此走向戀文的工作室。
嘿,假裝沒看見我?石彥氣得化成了陣青煙。
「我找到當時收購石彥的畫的買主了,不過他早已過世,他的後代說此人一向喜歡收集破銅爛鐵,他們看那些畫十分平凡,一文不值,所以搬走時扔在那不要了。」關敬告訴戀文。
「那塊玻璃彩繪呢?」
「他們不知他從哪得到的,視若珍寶的非裝飾在窗上,要不是放得高,不容易被注意到,他們早把它拆了。但那塊玻璃大概是這房子裡真正唯一具有價值的東西。」
「什麼話?我是垃圾嗎?」她抗議,邊坐到製圖桌前。
「這會兒誰多一顆心了?我指的垃圾是那些畫。」
關敬正要在旁邊一張椅子坐下,椅子卻自己挪開了。
「再想想,」屁股懸了懸,他站直。「我還是去做我的工好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他親一下她的臉,對她擠擠眼睛,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