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只是要我讓步!我只能附庸在你身邊過日子!你的中心思想就是這樣,何必說得那麼動聽呢?」
「難不成你叫我附庸你,到澳洲去過天天曬太陽、放牛吃草的日子?你叫我做一個不到四十歲就告老退休的男人?在那裡,我們什麼人際關係的資源都沒有,而這裡擺著大有為的事業不要,你要我怎樣附庸你?怎樣過我這一輩子?」
家河也動起氣來。他躺不住了,一個忿忿的鯉挺彈坐,氣呼呼地靠在床頭喘息。
翠麟見他動怒,也不甘示弱,反唇相稽道:「我知道你為什麼捨不得離開台灣!在這裡,你知己遍天下,呼風喚雨、意氣風發,當然捨不得離開!我有什麼力量把你留在身邊?價值觀不同、理念不同,根本是同床異夢!」
「這是什麼話?我做什麼事沒有徵求你的意見?投資買技術、買機器、擴大營業這些事,哪樣沒告訴你?是你根本不願意去瞭解,不願意和我談!」
「是啊!我們隔行如隔山,又不投契嘛!我知道我是連寶宏銀樓的陳太太,甚至貞媚她們都不如!她們那麼認同你、支持你,而我只會潑冷水、唱反調!」
翠麟連珠炮似地抱怨,也躺不住地坐了起來。
「你看你!說的是什麼話!你這個樣子,教我怎麼回家?」
家河跳下床,氣得顫抖地把背對著翠麟怒罵。
翠麟也從另一邊躍下,扯了睡袍往身上一披,連連罵道:「是的,你是不用再回家了!明天我就訂機票去雪梨!省得像一條繩子般捆著你,不但你要窒息,連我自己都不能呼吸!」
家河聽了,屏住氣教自己忍耐,不要再做意氣之爭,以免情況繼續惡化。就讓一讓她吧,他相信她不會真的離他而去。於是,他從壁櫥裡搬出一床毯子,到樓下書房去睡。
家河的舉動,在翠麟的感覺裡並沒有讓步的意味,而是──他不屑理會!
她撲倒在床上,把頭蒙進棉被裡痛哭失聲。
貞媚接下了周絲凌丟給她的燙手山芋──去刺探、遊說張傑亮。雖然覺得相當荒謬,更覺得周絲凌這種個性的女孩子並不十分值得她發揮俠義心腸,但是她還是答應了,主要的原因不是為了業績,不是為了行善,也不是想測試自己的公關能力或滿足自己的企圖心,而是──好奇!當然,這些主要的、次要的原因統統加起來,才是讓貞媚真正願意下海當雞婆的理由。
這可是一個只能成功、不許失敗,沒有第二次機會的任務。好在周絲凌提供了充足的情報,得以讓她不落痕跡她去執行任務。
於是,她為自己和張傑亮安排了一次巧妙的、無懈可擊的不期而遇。
張傑亮服務的電子公司,正在世貿中心一年一度舉辦的產品展示會中參展。身為開發工程部主管的張傑亮,在展覽期間都守在會場,為參觀來賓及來自世界各地的buyer做解說介紹。
貞媚打扮得光鮮亮麗,在下午接近展覽結束的時刻晃進會場裡去。
她一雙漂亮聰明的大眼睛四處滴溜搜索,繞上半圈就瞥見了穿著藏藍色西裝,打著醒目紅花領帶,儀表端整俊秀的張傑亮。他夾雜在一個五、六坪大攤位內的人群之中。
看來參觀人潮都散了,貞媚加快了腳步,「咯磴」敲著高跟鞋走到張傑亮附近,故做歡欣意外狀地低喊一聲:「嗨!張先生!你怎麼在這裹?」吹她綻出最嬌俏、嫵媚、明亮的笑容,用最純潔、自然、無邪的神態望著他。
張傑亮卻是微顯錯愕,客客氣氣地回她:「對不起,小姐,你……」
顯然,他對她感到面善,卻找不到足夠的資訊去辨識她。
貞媚趕緊自我介紹:「我是鳳凰于飛的邱貞媚?鳳凰于飛婚紗攝影,你應該記得吧?」
張傑亮露出恍然大悟的表倩,微笑道:「噢,是!是邱小姐!怎麼會到這裹來?你也有興趣看這種展覽?」
他伸出手,輕握了貞媚一下。
貞媚很喜歡他的翩翩君子風度,笑答:「我陪老闆來看點機器,他和廠商談上了,放我鴿子,我就自己晃晃。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張先生!」她老練地胡吹一通。
「是這樣?這裡就要收工了。」他告訴她。
她立即說:「張先生怎麼沒再到我們店裡來?我們一直打電話聯絡周小姐,但是都找不到人。我們以為你們這對客人飛了,已經出去度蜜月了呢,沒想到在這裹遇見你。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的?買賣不成情義在,大家都是朋友嘛,也讓我們沾沾你們的喜氣!」
她故意這樣說。這是她老早編好的台詞,很俗氣、很虛偽、很老套,但是她只能演出這種腳本。
張傑亮臉上閃出一絲窘迫、一絲艱難和一絲疼痛,這是唯有貞媚這樣一個明白人才觀察得出來的秘密。他兩手插進西裝褲袋裡,訕訕地告訴她:「很抱歉,讓你們白忙一場,這事暫時擱下來了……。」
「咦──?為什度?」
貞媚做出極端意外、極端失望的表情,用手抱著自己的額頭說:「我就知道今天不是我的LuckyDay!我就知道!農民歷上說今年日鼠的人不利東方,我根本不該陪我們老闆到信義路這邊來,我的獎金完了!」
「很抱歉,邱小姐,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們,你們替我下了那麼多功夫做企畫──」「唉!本來我想告訴你,我們公司為了優惠顧客,到四月底為止,每一對新人都免費贈送一個三層結婚蛋糕的。我以為這個賣點至少可以讓我多敲定幾個Case的!唉,這個月老闆查業績的時候,我死定嘍!」
貞媚隨口念唱、唱作俱佳,把張傑亮說得手足無措,那個正派斯文的樣子,更令貞媚覺得有趣,並且暗中欣賞!
「我……。」
張傑亮支吾著,正無言為繼,一旁夥伴催促他:「小張,吃飯去了,要不要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