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空空蕩蕩,餐桌上有二片烤好的土司,一杯已冷的牛奶,一張壓在碟子下的約條,於嵐走過去一看,約條上是丁珞的字跡:
我們去動物園玩了,傍晚才會回來,見你睡得沉,』沒敢吵你,想你今日亦只要清靜,我們把清靜留給你,其餘的,要什麼作料都自己加。
於嵐不覺笑了,丁珞永遠這般細心周到,典型的賢妻良母,從大一時就這樣了。於嵐看看烤好的土司,突然覺得自己餓得一塌湖塗。上一次吃飯是什麼時候?昨晚嗎?昨晚好像沒吃,因為自己那時正失魂般地在街上亂走。昨天中午嗎?昨天中午好像也沒怎麼吃……於嵐歎了口氣,剛剛被喚起的胃口又逃逸無蹤了,她頹然在桌邊坐下,按緊了自己的額頭。
門鈴就在這時候響了。
於嵐不想去理它,可是那門鈴十分堅持,按的人並不是按著不放,讓鈴聲不止不歇地響個沒完,而是每隔一分鐘就去按它一下,於嵐終於疲憊地站起,打開廳門,說:「楊先生他們不在……」
話沒說完,她的眼睛便驚訝地睜大了,而趙允寬已經一腳踏了進來,順手遞過一束粉紅色的玫瑰花,於嵐本能地往後退了——步,問道:「你……」
不管她本來想問的是什麼,在她看到允寬閼紫的下顎時,都已本能地化成一句,「你的臉怎麼了?」
「撞到柱子了。」
「啊?」於嵐忽然想起漫畫上常有的,貪看美女而撞上電線桿的人,她嘴角有了一點笑意。
允寬彷彿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麼,「不是你想的那樣,小姐。」他解釋,「是在花店裡撞的,那些花五花八門,看得人眼花撩亂,所以……」
於嵐的笑意擴大了,允寬嘖嘖搖頭,「你真沒有同情心哪,小姐,還好我只是撞到了柱子,要是一不小心栽在仙人掌上,現在大概已經在急診室裡了。」
於嵐終於笑出聲來,允寬乘機把花遞上,「那麼,小姐,看在我這一撞的份上,你是不是願意把花收下來了?」
於嵐遲疑了一下,「不理由嗎?」她問得有點戒備。
「本來是有的,可是一撞全撞沒了,你接不接受新編出來的?」
他的表情似乎滿懷期待,於嵐—時倒沒了主張。她沒想到,經過昨天的事情之後,再碰到允寬時竟會是這種局面,他也許會道歉,也許會尷尬,但怎麼會是這種全無心機的歡愉?使得她板下臉來也不是,推他出去也不是,她困惑地看著了己寬,本能地回嘴道:「對不起,來路不明的東西,姑娘—向不受理。」
允寬煞有介事地提起花來仔細看過,「我想這不是走私過來的匪貨,」他再撥撥花瓣,「而且花芯裡也不曾藏著大黃蜂。」
說著便把花往前一遞,「不信的話,你自己檢查看看就知道了。」
於嵐只得把花接在手中,粉紅玫瑰是極其嬌媚的花朵,和紅玫瑰的奔放艷麗又自不同。過去,允寬從不曾送過玫瑰花給她,永遠只送清麗的雛菊,飄逸的風信子……他大概早就忘記自己喜歡的花了吧?於嵐——時間有點怔仲,允寬卻已大踏步走客廳,各處瞧瞧看看,「沒有花瓶啊?」
「你沒有誠意嗎,這花到底是送我的,還是送丁珞的呀?」
「當然是送給你的呀,但是因為你要出門了,帶著這麼一大把花多不方便,所以又把它們轉送給丁珞。」允寬在廚房裡找到一個廣口大玻璃杯,就把它放在水龍頭底下去裝水。
「誰說我要出門的?」於嵐抗議.她真搞不清楚,為什麼整個的局面防佛都落入了允寬的控制之中,而連她自己是怎麼跌進陷阱裡的都不曉得。
允寬把個大杯子擺在桌子上,伸手又把花接了過去,「好小姐」他慢慢地說,「我回台灣這麼些天了,忙得連台北都沒來得及去逛,難得今天放晴,麻煩你陪我四處看看,總不過分吧?你瞧.我一向很懂得『皇帝不差餓兵』的道理,一大早就先去花店買玫瑰,還撞了個鼻青臉腫,你既然把花收下了,當我半天的私人嚮導,也不算吃虧吧?」
於嵐愈聽眼睛愈大,「我早知道你的花不是白送的,我拒收,還給你好啦!」
允寬挑起一邊的眉毛,「你已經把花轉送給丁珞了,又怎麼能還給我呢?」
於嵐恨得直咬牙,「都是你一個人在自說白話,我什麼時候同意過了?」
「好吧!都是我—個人在自說自話。」允寬突然笑了,神情變得異常柔和,「自說自唱了半天,無非是想說動一個老朋友陪我四處逛逛去,這動機總不能算是錯吧?而這要求也不能算是過分呀?」
在他溫柔的注視之下,於嵐的心藏不自學地愈跳愈急,她勉強笑了一下,聳聳肩膀,用—一種毫不在意的口吻說,「那也不必找我呀,哥哥一定很樂意帶你四處去玩的,而且還不必你去買花。」
「小姐,你有點良心好不好?令兄可是有家有眷的人,難得放假,我還不識相地擠到中間去做電燈泡,想人家和我劃地絕交呀?不瞞你說,我今天本來是要找他的,結果他小子一聲不吭就先給了我一記右鉤拳。」他指指自己臉上的閼紫,「不然,你真以為我會去撞柱子呀?」
於嵐啼笑皆非地看著他,只是搖頭。允寬低下頭來,稍稍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我其實才不想和他去呢!我一星期有六天和他待在一起,他就算長得跟保羅紐曼一樣,我也看厭了。」
於嵐無可奈何地舉了一下雙手,做投降狀,「好吧,你贏了。」她說,「你想去什麼地方呢?」
「龍山寺,有沒有意見?」
「龍山寺?」於嵐愕然,「這麼早,龍山寺有東西吃嗎?」
「早?」允寬挖苦著,「小姐,現在的時間是十二點,」他瞄了一下表,「三十八分四十四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