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時間比德國晚了七個鐘頭。也就是說,要等到下午——點,那邊才開始上班,於嵐焦躁地在房裡踱來踱去。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啊?她看看鐘,又看看電話,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只有披上外衣,出去散散心,透一口氣。
今天的天氣倒還好,微陰無雨,偶爾還自雲間露一點淡淡陽光。於嵐沿著別墅內的馬路,往下走到社區內的小公園裡。上午十點,園子裡空空蕩蕩。草木異常陰綠,空地上擺著小小的鞦韆和滑梯。於嵐在一架鞦韆上坐了下來,抬頭遙看遠遠拓去的天空,那張抄著電話號碼的小紙條,在上衣口袋,已被她捏得發皺。
這已經是允寬離去後的第九天了。於嵐想著便發起呆來,他真的離開八年麼?他真的回來過麼?這一切對她而言,簡直像戲劇一樣!她把紙條取出來細瞧。一個電話號碼,人類是多麼不可思議的動物,只要撥幾個號碼,就可以和萬里之外的人通話。但是——但是——要和他說些什麼呢?於嵐怔怔地看著那幾個阿拉伯數字,要和他說些什麼呢?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潮,於嵐不悅地皺皺眉,不耐於這獨處的靜謐被人打斷。但那闖入者卻一直朝她這兒走來,在她身旁停下,輕拉一下鞦韆的鏈子。
於嵐抬起頭來瞪人,一抬起頭就呆了。
趙允寬正俯著頭對她微笑,那笑容燦爛如陽光。於嵐眨眨眼,再眨眨眼。沒有錯,是允寬!是允寬回來了!於嵐不能置信地搖頭,再搖頭,一朵溫柔的微笑卻逐漸在她的嘴角浮現。真的是允寬回來了!不管他為了什麼而走,但他確實回來了!就在她的身旁,就在她的眼前1她的心臟開始輕快地跳躍,她的血液開始歡樂地唱歌,淚水湧進了她的眼眸。
「你回來了!」她不信地、歡喜地、癡癡呆呆地說。
「是呀!允寬在她身前蹲下,有些困惑地伸手拭去她眼角沁出的淚珠,「為什麼哭?」
「你回來了!」她再說,仍不大相信地看著他。
「是呀,這值得你那麼驚訝嗎?」允寬詫異地看她,「你知道我會在這幾天內回來的呀!」
「我知道嗎?」
「怎麼了,小霧?」允寬開始擔心了。「你知道我進結構公司時和人家簽了三年合約,不能說離開就離開,總得和他們把這些事情說清楚。我這趟回德國,就是去辦這些事的。我把這些情形都和既嵐說了,還托他轉一封信給你,怎麼,你沒收到呀?」
「哦!」於嵐癡癡地看著他,也不曉得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她只是那樣歡喜而著迷地看他,然後伸出手來,輕輕撥弄他額上落下的卷髮。
「有一句話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她輕輕柔柔地問,柔和的手指開始畫過他濃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樑,飽滿的唇線,清澄的眼裡漾著霧氣,迷迷濛濛地看他。
「什——什麼話?」允寬無措地問,被她手指的移動弄得心猿意馬。
「你很好看。」
允寬的身子僵了一下,伸手捉住於嵐指尖,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卻有一抹克制不住的紅潮,自他臉頰上湧起。
「小霧,拜託,」他艱難地說,「我不是什麼聖人!你要再用這種眼光看我,再像這樣摸我,我……我可不能保證自己的行為了!」
「哦?」於嵐低應,垂下長簪的睫毛,去看自己被他包住的右手,一絲狡黠的笑意,悄悄在她嘴角泛開。她輕輕抬起自由的左手,這一回,是在他手背上繞起圈子。
「還有一句話,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微微湊近了他,近得她溫熱的氣息吹過了他的耳朵。
允寬趕緊把另一雙手蓋在她那調皮的小手上。
「什麼話?」他緊張地、期待地、不敢相信地問。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才離開了九天,怎麼於嵐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了?他的心臟因期盼而跳動,他的身體因緊張而僵直。他屏住氣息看她,看她盈盈澆笑的眼睛漸漸變得沉默而專注,盈滿了描述不出的深情。他的緊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以名狀的感動和感激。他閉了一下眼睛,將於嵐雙手合進自己掌心裡面,虔誠而珍愛的,他將那雙小手貼到了自己心上。
「你知道我要說的話是什麼了,是不是?」於嵐溫柔地問,她的眼睛一直不曾離開過他。
允寬迎接著她的視線,溫柔地微笑。「我希望能聽到你親口告訴我。」
「我……」於嵐突然羞澀了。他的笑容那樣溫柔,他的眼睛婉是那樣亮晶晶的!那樣的熱的!焚燒一樣地注視自己!在那樣的注觀之下,她根本說不出任何言語。於嵐咬咬下唇,突然一頭鑽進允寬懷裡,把小臉埋左他寬闊的胸膛上。
「我愛你!」她說。細細的聲音自他衣褶間飄了出來,極輕極微,但已夠讓允寬聽個一清二楚。
允寬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她摟得結結實實。
「我們趕快回家去吧。」他在她耳邊低語,「在這公眾場合,我無法盡情地吻你。」
於嵐飛紅了臉,輕輕地在他胸膛上捶了一記。然後她疑惑地停了下來,用手去探索自己剛碰到的、緊硬的,藏在他寬鬆毛衣下的硬物。
允寬望著她詢問的眼睛,伸手自衣領拉出一條細細的銀鏈,鏈子底下垂掛的,是一隻銅製的手環,環上結著三個小小鈴鐺。
水氣立時漫上了於嵐的眼睛,她默然伸出手去,無限依戀地撫著那個環子。
「我沒有想到……你還留著它!」她低語,溫柔地凝視著這個多年以前,她送給允寬的生日禮物。當時她是怎麼說的?「替你這雙大貓戴上鈴鐺,你就再不能在背後嚇人了!」八年的歲月,真的曾在他們之間流逝過麼?於嵐抬起艱來,因記憶而眩惑。
「你……一直這樣戴著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