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子轟轟作響、一片混亂,始終不曾痊癒的頭痛又發作了,整個人像一灘爛泥般垮在皮沙發裡無法動彈。
任何棘手的難題都得去面對吧!只要在世為人,他管成霄怎麼也逃不了?
他奮力而起,抱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決心,終於來到了芷菱的病榻前。
和想像中的一樣,她臉色慘白,神情沮喪,一看見管成霄就抽抽噎噎,極端委屈地哭了起來。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
成霄深深皺著眉、繃著臉,表現著極端不諒解地問,並沒有一點憐惜的意思。
「成霄,對不起。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封鎖了消息,不會有人知道的。就算事情洩漏了出去,我也會說是我不小心服藥過量,不會拖累你的。」
芷菱討好地說,以為這樣可以攫獲他的心。
「你怎麼會拖累我?是我讓你丟了面子,不是嗎?所以你要這樣對付我?」
他豁出去了,表現得像一個絕情的負心漢,站得離她遠遠的。
她也表演得像一個被拋棄的碎心人,聲淚俱下地說:「成霄,你怎麼說這種話?你以為我是拿自己的生命來威脅你嗎?不!不是的,成霄,想不到我們相愛一場,你竟是一點都不瞭解我,而且反而對我誤解這麼深!這麼嚴重!這麼離譜!我的確是應該死掉算了,活在這個世界上完全是多餘的!」
按著,她轉向詹娜說:「詹娜!都是你!為什麼你要回來救了我?你真該讓我死了乾淨……」
詹娜被當了道具,一副無奈無辜的樣子。成霄聽了不耐煩,轉對詹娜說:「小姐,抱歉,是不是請你迴避一下,我和芷菱有些話想私下談一談。」
詹娜也不想夾在中間當電燈泡,立即告退離開。
「成霄,你為什麼站得那麼遠,好像我身上有霍亂病菌似的?」
芷菱睜著汪汪淚眼,幽怨地問。
成霄文風不動,仍是臉色陰沉。
「成霄,你到底怎麼了嘛?看人家折騰成這個樣子,竟然一點也不心疼人家!我知道,你認為我是以死威脅你,我怎麼會呢?我只是因為你對我那樣冷淡、那樣絕情而灰心啊!我總是讓你看到我的醜態,我的不是,因而失去了你的心!你為什麼不想一想,我之所以會那樣失控,不都是因為你總是袒護著芷英!我也不想把自己的醜態在你面前暴露出來!當時我真的是身不由己,而事後總是又悔又恨,因為我知道你的心已經離我愈來愈遠!失去了你,我還有什麼值得活下去的?我是愛你,不是威脅你!」
她卯全力扮演一場悲情苦戲,無論場景、氣氛都配合得十分真切。
「成霄,你靠近我好不好?不要把我當洪水猛猷、當妖魔鬼怪好嗎?」
她苦苦哀求。
正僵持著,病房房門被推了開來,來人竟然是芷英。
「芷英,你怎麼來了?」
成霄大驚,下意識地站到芷英身邊,一副急於保護她的神情。
「是我托詹娜告訴她的。」
「你叫她來幹什麼?」
成霄沒好氣。
「姊夫,姊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來探視也是應該的。」
芷英孺孺地回答,顯然她並不能坦然面對芷菱,一則因為她和芷菱一向水火不容,再則,她對芷菱既嫌惡又心虛,根本是懷著勉強而矛盾的情緒而來。
「不,芷英,我並不是希望你來探視我,我只是要當著成霄的面向你道歉。過去很多次我在成霄面前冒犯了你,成霄很在意。我希望讓他知道,為了挽回他的心,我願意做任何事!我不能沒有他,甚至可以為他而死!你原諒我好嗎?」
芷英一句句聽著,清麗的臉龐蒙上一片灼熱的紅暈。她是為芷菱感到無地自容的羞恥!
想起韻芳告訴過自己的,芷菱和旖魁的醜事,如今天在成霄面前信誓旦旦、苦苦哀求,她深為她的厚顏難過,更為成霄的無辜與無知心酸憤慨!但是她只是漲紅了臉,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因生性善良純真,她根本毫無揭人醜事的勇氣。
然而,芷菱看她紅了臉,以為自己的苦肉計打動了她,又說:「對不起,為了我和成霄的事,讓你難堪。成霄是個道德感和正義感都很重的人,他不喜歡看到我侵犯別人,我一定會把我所有的缺點盡量改掉的,我要讓他找不出理由來拋棄我。」
說著,用柔情似水而又幽怨的眼神凝望著成霄。
芷英手足無措,完全無法應付眼前的局面,只想盡速逃開。她沒想到自己念著一絲存余的同胞之情來探望芷菱,卻反而飽受挪揄與愚弄。她滿臉通紅,促迫地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立即奪門而去。
成霄見狀,拔腿就想追趕,芷菱喝止說:「成霄,不許你走!」
他狠狠轉過頭來只是盯了她一眼,又是轉身要走。
「成霄,你真的要走?真的不要我了?」
她收起剛才的尖嗓,再擺出哀兵姿態哭著哀求。
「我管成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看著辦好了!」
說完,他奪門而去,任她號哭也不回頭。
成霄在大馬路上追到了芷英,拉著她說:「芷英,你不要在乎芷菱對你說些什麼……」
芷英停下腳步,低頭苦笑說:「你放心,我不會和她計較的,不然我也不會到醫院來了。你還是回醫院去陪她吧,萬一又做出什麼傻事來,對你們很不好,我真的不願意看你們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不能再出事了,好不好?」
成霄沒有就事回答,只說:「芷英,我和她的事你不用擔心,倒是你自己不要想太多,也要求你不要離開我。好嗎?千萬要答應我,不要離開台北,嗯?」
芷英心中千頭萬緒,只有消沉地點點頭,再凝眸給了他一個帶千萬個牽掛、數不盡情愁和綿綿凝視後,轉身快步離去。
成霄並沒有再回到醫院,只是一個人踱到人行道上的花壇邊,坐著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