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言,她變得滔滔不絕,是否受了格格的影響,才讓她「主僕不分」?她沒注意,純粹想在他面前說很多很多話,就和在爹爹跟前說話一樣。
「這是你們姐妹共同想法?」
「是!爹爹是個正義男人,不該被誣受陷。」
「你記不記得那個知縣叫什麼?」
「他叫吳知才,聽說他有親戚在宮裡,他才敢在外面作威作福。」
「吳知才?略有耳聞,他的確是個貪官。」
「換句話說,在他手下除了我們孟家,還有很多人受害?這種人皇上為什麼要重用他?難道皇上不明白用這樣的人,受苦的是他的子民?他不明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只要他做得不好,今日百姓的擁戴,明天就會成了推翻他的力量。」她一向不對人多言,今天對他開了先例。
話題聊開,青兒不再對暄燁感覺敬畏,相反地,她高興他知道她的心事。
「你說的話是真理,卻是不能隨意出口的真理。青兒,答應我,不管你心裡有多少恨、多少不滿,走出這個門,都不能隨隨便便對人說出這番話。」
「為什麼?因為這些話一出口,就是煽動人心。鼓吹造反?」她問得尖刻了。
「沒錯,很多的造反、革命,都是從一篇不敬言論起的頭。要是人人一有不滿就大肆批判,老百姓就要有隨時改朝換代的準備,你認為連年戰爭對老百姓是福還是禍?」
暄燁驚訝於青兒的言論,一個小小的女孩家,怎會有這樣的精闢看法,雖然他並不苟同。
「要是擔心害怕百姓在背後說項,皇帝應該更努力朝事,不要讓他手下的官員殘害百姓,否則這些賬到頭來,人民終會一條條清算到他頭上。」
「皇帝畢竟只是一個人,你沒聽過天高皇帝遠,很多地方行政他管不到手,把賬算到他頭上並不公平。」
「不是有御史、督察使嗎?他們在做什麼,全是尸位素餐的傢伙?」
聽見青兒的評語,暄燁抿唇一笑,看來他有空要找福家兄弟出來喝喝酒,好問問他們是不是尸位素餐的壞官員。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柔弱的女孩,沒想到,骨子裡,你比誰都強硬。」
青兒也笑了,低下頭,她選擇認錯,恢復一貫柔弱。「將軍大人,是青兒態度不好,請您原諒。」
「你是真心認錯,還是在心底偷偷罵我——你這個拿糧餉不做事的掛牌將軍?」
「青兒不敢。」
「好了,工作別弄得太晚,早點歇息,要是又犯病,玉歆要怪我虐待你。」
轉身往外走,第一次他對這個酷似玉歆的女孩起了好感。
也許阿瑪、額娘回府,他可以推薦他們認識青兒,以青兒討好乖巧的性子,說不定他會有一個妹妹。
「將軍慢走。」關上門,青兒背靠在門邊。不曉得自己打哪來的勇氣,跟將軍說上這一大番話,她造次了嗎?
想起將軍的笑容,青兒微掀唇角。
他對她笑呢!一個真真實實、對她發出的笑容。
可是,在她想起他今天來的目的後,雙肩挎了下來,歎口氣、斂起笑意,她提醒自己,她只是個影子。
走回桌邊,青兒拿起紅綢緞。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啊……
第三章
大婚並沒有如期舉行,那年的春節,赫連老將軍和福晉也沒有回到京城。
敵軍突襲他們的返鄉隊伍,毫無防備的四十餘人被全數殲滅,邊城守將領軍趕來救援時,只見屍骸遍野。
一直以為的太平假象在這場挑釁掀起後,挑出真實,赫連暄燁臨危受命,整裝領兵前往邊疆作戰。
當老將軍和福晉的屍身被送回將軍府時,暄燁甚至無法親自為父母舉喪,然,在皇上的厚賜和詹王府的大力協助下,喪禮仍風風光光地舉辦。
時序匆匆,花開花謝,邊城戰事不斷,四年來,赫連暄燁始終鎮守邊疆,沒有返回京畿,也因此耽誤了和詹王府的聯姻。
去年年尾,詹王爺算算女兒也十九歲了,再蹉跎下去不是辦法,本有意請皇上降旨賜婚,送女兒至邊城與赫連暄燁完婚,無奈玉歆格格一場病,讓詹王爺暫緩此事。
誰料得到,這一病居然讓玉歆格格在床上躺過大半年,原本豐潤姣美的臉龐枯黃消瘦,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彩蘋端過洗臉水走進房裡,輕手替格格淨臉,不敢太用力,怕弄痛了她。
「彩蘋,什麼時辰了?」玉歆氣虛。
「申時,格格該起來用早膳了。」扶她坐起,彩蘋臉上強飾笑容。「你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我想再不久你就能出門走走,到時我們約青兒到慈雲觀賞海棠。」
「青兒怎還沒來?」自她病後,青兒天天都到詹王府相伴,總要到夜深、她入眠,才會返回將軍府邸。
「肯定是你昨兒個鬧著要穿新衣裳,她又一夜趕工,好在今天把新衣服送到你面前。她呀,把你的話全當成聖旨。」
坐到格格背後,一柄木梳緩緩梳開她的長髮,那頭烏黑亮麗的長髮怎麼變得乾枯焦黃?彩蘋側過臉,幾滴眼淚悄悄墜落。
「她是我的……影子啊……當然聽我……我好喜歡她……看見青兒,我就看見自己……健康的時候。」說著,她微喘起來。
「你好好養身子,等你病好起來,我們再和將軍大人、青兒一起去騎馬。」
「我好不了了,這身子……我自己清楚。」
「別胡說,咱們又不是那種吃不起參藥的人家,只要耐心調養就養得好,何況胡御醫也說,你要安心養病,不能胡思亂想,病才好得快。」
「彩蘋……我好想念暄燁……他有捎信來嗎?」
「不如我們寫信給將軍,就說格格玉體微恙,讓他找時間回京城一趟。」
「不好,男兒該以家國……為重,怎能讓他……為我擅離職守。何況……他還要報父母仇……」她搖頭否決彩蘋提議。
這四年、這場病,磨光了她的開朗和驕恣,在病榻上、在青兒身上,她學會為他人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