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兒在紙上迅速寫下姨娘軟禁嫣兒、和她決心求死的事。
他們一面讀著、一面心驚,天……千萬別再歷史重演……
勖棠背過身衝出大門,不一會兒他又踅了回來,一把抓起學愷往外衝。
紫兒看著他的動作笑了開來,她知道他會妥協,這麼多年下來,她太懂少爺的心思了,他不會忍心看小姐受苦的,不會捨得為自己的幸福,犧牲掉她的幸福,最終……有情人將成眷屬,而他……就算心如刀割,也會成全。
放下心,她鬆了口氣。一陣眩暈,她仆倒在莫家大廳上。
等她再度醒來,將是雨過天晴的好天氣。
第三章
幫少爺更衣,解下他的衣帶,換上她親手織成的新衣。今日,他要去參加小姐和愷少爺的婚事。
他臉上的陰霾讓人不寒而慄,自嫣兒婚事確定那日起,整座朱府都籠罩在暴風雨欲來的寧靜中。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少爺的脾氣會如火山般爆發出來,也許就在今夜吧!在長久穩住他易怒性格的小姐出嫁後,再沒人可抵擋得住他的暴怒。詠絮園的奴僕能躲開的,莫不紛紛走避。
紫兒撫平他衣上的皺褶,拿來木梳細心地幫他整理頭髮,看著他眉底、眼梢的慍色,她知道他心底的怒焰有多麼高張,他只是忍著、壓抑著,驕傲地不讓人看出他的失戀。
只是,他的心事她怎會不知——
他愛嫣兒小姐啊!愛了十幾年、疼了十幾年、捧在掌心呵護了十幾年,原以為在耐心付出後,會換得豐碩的甜蜜果實,孰料,她竟會愛上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等待成空,希望變成失望,他的心翻騰如絞。
沉浸在憤怒中的勖棠,霍地,摔了一隻瓷杯,嚇著了站在他身後的紫兒。她急忙拿出手絹為他擦去手上和濺在衣服上的茶水。
「你怎會在這裡?嫣兒要出嫁了,你沒在她身邊候著,來這裡做什麼?」看到紫兒的身影,他甩開她的手暴吼。
紫兒沉穩地咬住下唇,不讓他的聲勢嚇倒,比劃幾下手勢。
「我不是啞巴,看不懂你那些奇怪的手勢。」他猛然一抓,止住了她的手勢,同時也在她的腕間留下瘀青。
深吸口氣,忽略腕間傳來的巨痛,她取來紙筆飛快地留下一行娟秀的字跡。
「小姐不放心你,要我留在您的身旁伺候。」
啪地!一擊掌,他拍飛了視墨。
他對紫兒大吼:「不放心?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她都要嫁人了還假意顧慮我,不嫌太矯情。」
他的脾氣永遠不會對著小姐發作,而這番話也永遠不會對小姐說出口。他無處可發的怒焰也只能在她身上傾洩,所以,她沒有退卻,俯下身拾起地上的硯墨,在紙上落下另一行字。
「小姐對你有情——兄妹之情。」
「你們女人都是這麼矯揉造作的嗎?兄妹之情,可笑!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一天把她當成妹妹,她明明知道我重視她、疼她、愛她,她卻還是投入別的男人懷中,我算什麼?這麼多年的努力又算什麼?女人全是沒心沒肝的東西,嫣兒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這樣!」
紫兒輕喟,不再多說地由著他去發洩,她低身把地上的碎瓷片拾起、把墨漬擦乾。
淨過手,她走向他,欲幫他滿頭散髮梳齊,但尚未走近,他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咄咄逼人地對她吼道:「說——說天下女人都是薄倖寡情的;說——說女人是最深沉、最可怕的動物。說話,你給我說!」
紫兒對著他暴戾的眼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彷彿看進了他的靈魂深處,彷彿看出了隱藏在他的叫囂背後的,是一顆孤獨的心。
鬆開她的手,勖棠背過她,對著窗外幾樹梅花。
她歎了口氣,很輕、很淡……但是他聽到了,倏地,他像被電極般,猛然轉身狠瞪住她,掐捏住她瘦弱的雙肩。
「我不需要憐憫,尤其是一個啞巴的同情,聽到沒有?永遠、永遠都不要讓我聽到你的歎息。」
紫兒頷首,表示聽懂了。她拿起梳子,走到他身後挽起他的長髮。
「不用梳了,我不去參加婚禮。」他再次推開她。
這話讓紫兒的心緊撞了一下,她連忙握筆疾書。
「你答應小姐,要在婚禮上為她祝福的,她最在意的人就是你啊!」
「我後悔了,要我在大庭廣眾下對一個背棄友誼的偽君子和忘恩負義的女子獻上祝福——我做不到,我沒有那麼寬闊的胸襟。」他賭氣地道。
「你必須做到!這是小姐最大的心願,你答應過的,別讓她終生帶著遺憾。」她極力勸撫。
「你不怕我把婚禮弄得一團亂,讓喜事成了憾事?」他沉聲威嚇。
「你不會!」她確定他不會這麼做,因為……他不會讓小姐的心染上任何一絲陰霾。
「真篤定啊!你憑什麼說我不會?」他恨透了她老是能看穿他的心。
「因為你愛她。」這個事實如雙面利刃般劃開他的心,也劃破她的情,兩顆被傷得血淋淋的心,赤裸裸地面對彼此的傷痛。
「愛?好好笑的字眼,只因這個字就想要求我——為一個不愛我的女子付出最後的心力,你們未免欺我太甚了吧!」他背過她,再不肯多說。
紫兒寫下一串字,繞到他面前。
他別過臉不去看紫兒,明白地告訴了她,他不喜歡她的多事。
她固執地硬把字送到他的視線範圍內,他抬眼盯住她,他的眼裡有著怒焰,她沉穩的眼神卻像水波,澆熄了他的怒火。
久久,兩人就這樣對峙著,一動也不動。
好半晌,一聲長歎,他妥協了,把臉調向那一行字。
「既然注定要結束,為什麼不讓它以最完美的姿態收場,難道傷了小姐的心,會讓你有復仇的快感?不會的,這麼做只會讓你往後更恨自己。」
「你吃定了我?」
她搖頭。不是,她沒有吃定他,只是……懂他……可惜,他從不在意她的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