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吭聲,但眉頭卻攏得更緊了,眼神也帶著此評不悅。
「我無意刺探。」她放軟聲調,想緩和氣氛。「該你問問題了。」
「我想知道的事你無法回答。」
她斂眉,相較於他,她知道的事的確是太少了。「那這樣吧!你想知道什麼,我能替你找答案。」
他沒應聲。
雨開始下得又急又快,濕氣沾上她的裙擺和他的寬肩,街上小販的吆喝聲消失在滂沱的大雨中。
兩人撐著傘,站在楊柳樹下,轟隆隆的雷聲讓墨染不安地望著天。
「我們在這兒不會讓雷打中吧?」閃電倏地劃過天際,讓人更覺得不安。
隋曜權對上她憂心的雙眸。「真打上了也屬難得。」
他正經的話語讓她笑出來。「沒想到公子也會說笑。」她沉默半晌才又道:「公子提及令堂已過世五載,不知令尊可有再娶?」
他轉開兩人對視的黑瞳,姿態僵硬。「沒有。」
他語氣裡的緊繃讓她鎖起眉。「你娘……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他未置一詞。
「公子若不想答,就毋需勉強,我只是好奇……」她的聲音有些飄忽。「因為我從沒見過父親如此悲傷……」她想起父親泛紅的眼眶。
「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悲傷。」他突然轉向她,黑瞳裡有著一閃而逝的怒氣。
她凝望著他緊繃的臉孔及冷冽的眸子。「公子懂嗎?」
她的話讓他的雙眸迸射出怒光,但他卻依舊未發一語。
墨染沒有迴避他暴怒的眼神。「公子懂得,我自然也懂得。」她的聲音輕軟。「哀傷便是哀傷,毋需比較誰的痛較深。」
他無心與她討論這些事,只是冷言道:「我還有別的事要忙,告辭。」
「文姑娘?」
這聲叫喚讓兩人同時望向斜前方奔跑而來的男子。
是屈公子。
墨染見他氣喘吁吁跑來,嘴角帶著一絲笑意。「果然是你!我在茶館二樓瞧見你身影,還以為是自個兒眼花了,不知你何時回來的?」他雖是在詢問墨染,可眼神卻瞄著一旁的隋曜權,心裡納悶著他的身份。
隋曜權冷淡地回視,不發一言。
墨染微福身子。「上午回來的,沒想到在這兒遇上公子。」她在心裡歎口氣,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相識之人。
「外頭兩大,怎麼不進館裡躲雨?若是受了風寒可不好。」屈問同微笑著問:「這位是……」
「隋公子是父親的客人。」她簡短的回答。
屈問同朝他點頭。「在下屈問同。」
「隋曜權。」他也頷首回禮。
「一起喝杯茶吧!我作東。」屈問同爽朗的說。「上回輸了文姑娘一盤棋,心裡還惦記著呢!」
「不了,我該回去了。」墨染直截了當的拒絕。
「你一個人回去不妥,我送你。」屈問同慇勤的說。
「多謝公子的好意,不過,墨染並非獨自一人,寅辰已雇了轎,公子毋需掛心。」她朝隋曜權與屈問同點頭後,便轉身離去。
兩名男子互看一眼,屈問同溫和地說:「不知隋兄是否肯賞光……」
「在下還有事,告辭了。」隋曜權也轉身離去。
屈問同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唇邊的笑意斂起,平時溫煦的眸子露出一抹精光。
「看來出現敵手了。」他喃喃自語,但臉上卻不見懊惱之色,反而露出一抹饒富興味的笑意,教人--摸不著頭緒。
第三章
「哎喲!累死我了。」南宮覺走進隋曜權的房裡,全身無力。
隋曜權頭也沒抬,只問了一句,「事情都辦好了?」他在冊子上寫下今日觀察的布疋價目及貨色。
南宮覺一屁股坐下,先吐了口大氣後才道:「差不多了,店舖我已經找木工裝修了,連招牌也訂做了。」
「船什麼時候到?」他又問。
「我剛剛從船幫回來……」南宮覺為自己倒杯水。「咱們的貨應該會在後天到。」他自腰帶裡掏出一張紙。「這是我從楚老頭那兒買下的店舖地契。」
隋曜權放下筆,打開紙瞄了一眼後,便擱在桌旁的木盒裡。
南宮覺喝口水。「還有,我答應楚老頭讓他跟他的女兒能在咱的鋪子裡工作。」
他再次拿起筆。「我們自已有夥計。」
南宮覺咧嘴一笑。「我知道,可鋪面剛新開張,多些人手也是好的。」
「後天焦緒也會隨船過來。」隋曜權瞄他一眼。
「這是楚老頭的條件。」南宮覺仍是笑著。「我也沒辦法,他一把年紀了,沒地方去--」
「咱們給的錢夠他過下半輩子了。」隋曜權以筆沾墨。
「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可他說那鋪子跟了他十幾年,有感情,若不是他生活過不下去了,他也不會賣給咱們,頭兒要是真覺得不妥,我再跟他談談。」南宮覺又喝口水。
「不用了。」隋曜權心不在焉地說。「你既然已經答應人家,能反悔嗎?」再者,他既交予下屬權限,就不會干涉他在權限內所做的決定。
「我就知道頭兒深明大義。」南宮覺咧出笑。「那楚老頭雖是頑固了點,可人其實還不錯,讓他有個差事,動動老骨頭,也是好的。」
隋曜權構他一眼。「你辦事效率好,腦筋動得怏,可有時未免過於感情用事。」
「所以我是夥計你是頭兒啊!」南宮覺絲毫不以為忤。「我查了一下,在這揚州城內,大大小小的布莊十幾有餘,大致都分佈在東大街,其中最有名的有兩家,一是『錦川坊』,二是『絲雲莊』,他們都跟咱們有來往。」這兩家布莊算是他們在江南的銷售點之一。
隋曜權擱下筆。「很快就不會有了。」
「頭兒打算切斷他們的貨源?」南宮覺問。
他揚起嘴角。「切斷?我跟他們沒仇,沒必要做這麼費工的事,我只是不再供應他們自家的貨。」
南宮覺聳聳肩微笑。「那他們可要叫苦連天了。」
「他們還是能找別的貨商進北方絲絹跟毛疋。」他冷淡地說。除非有人真惹毛了他,否則他不會玩陰招。「明天你跑一趟絹行,見見他們的行老,將該辦的事一併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