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兩人在柳樹下,他曾怒聲對她說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悲傷!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比她清楚悲傷是拭瘁?
「那你現在還覺得他難相處嗎?」
母親的話將她的思緒拉回。「不。」她搖首。
「娘現在更想見他了。」祝婉青微笑。
隋曜權心不在焉地聽著南宮覺報告這三天來店舖的營業情形,那些數字不斷掠過耳際,他卻沒一個聽入心。
「頭兒,咱們店裡每天可說是絡繹不絕。」南宮覺審視著隋曜權的神情。
「嗯!」
「可謂萬人空巷。」南宮覺又道。
「嗯!」
「就差沒踩壞咱們店裡的門檻。」他繼續說著。
「嗯!」
「『銀川坊』跟『絲雲莊』叫苦連天,只差沒跪在咱們店前三跪九叩。」
「嗯!」
「頭兒上回說每個月要多加一百兩俸銀給我。」南宮覺屏息以待。
隋曜權望向他,冷冷地道:「你什麼時候改行做強盜了?」
南宮覺歎口氣。「沒想到趁火打劫這麼難。」他苦著一張臉。
「客倌。」外頭夥計喚了一聲。「有您的帖子。」
南宮覺起身,開門接過來,順便看了下封皮,是女子娟秀的字體。
「頭兒,沒想到慕你之名的除了那此個肥佬商賈外,還多了姑娘呢!」南宮覺將帖子遞給他。
隋曜權攏眉接過,這筆法的確是出自女子之手,他翻開封皮,而後訝異地揚起眉。
「是哪家的姑娘?」南宮覺好奇地在一邊探頭探腦。
隋曜權闔上帖子,平淡地道:「再把這三天鋪裡的進帳支出說一遍。」
「啊?」南宮覺愣愣的張開嘴。「你別吊我胃口了吧!」
隋曜權沒想過會再次踏上文府,而且是以客人的身份,更沒料到邀請他的是文夫人。
文夫人非常纖瘦,青灰色的服飾使她看起來氣色黯淡,年約四十上下,據說這些早來茹素參佛,不問府中事。
「公子請坐。」祝婉青語氣和善的招呼。
隋曜權禮貌的頷首。
祝婉青打量眼前高大的身影,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咱們可曾在哪兒見過?」
「偕天寺。」
她難掩詫異的神情,那天……她恍然大悟,模糊地記起曾在殿上遇見兩位公子,原來……
「這一切……」她望著他。「似乎在冥冥之中已經注定了。」她呢嘧砒。
她的話讓隋曜權心中一凜。
察覺到自己失態,祝婉青急忙道:「毋需拘禮,坐。」
隋曜權這才在椅子上坐定。
祝婉青牽起嘴角。「公子在揚州可還適應?」
「一切都好。」
他的回答讓她笑了。「公子的揚州話說得很好。」她頓了一下。「聽說令堂是揚州人氏。」
「是。」隋曜權簡短的回答。
「今日請公子過門作客,是想謝謝公子對小女的照顧。」
她的話讓隋曜權訝異。「我沒做什麼。」他頓了一下才艱難地道:「文姑娘好些了?」
祝氏點頭微笑。「好多了。」她停頓一下才又接著道:「桌上的糕點全是揚腫砒名的小吃,公子不用客氣。」
隋曜權點點頭。
「不知公子以何為業?」
「祖傳絲綢業。」隋曜權簡單的回答。
「是嗎?」隋曜權聽見她長歎一聲後說:「原來……這就是他討厭商人的原因……」祝婉青自言自語地呢喃一句。隨即,她又拋開自己的思緒,繼續問:「不知公子府上還有哪些人?」
隋曜權盡量有禮地回問,「晚輩不明白夫人的用意。」
祝婉青微微一笑。「用意?」她想了一下。「純粹好奇罷了,公子若不想回答,不用勉強。」
隋曜權一臉深思,眉頭攏起。
「公子預計何時回京?」
「未定歸期。」他回答。
「公子成家了嗎?」
「尚未娶妻。」隋曜權保持耐性地回答。
「是嗎?」她又呢喃一句,若有所思。
兩人一問一答的持續了片刻,隋曜權終於起身告辭,他不知自己為何會入文府大門,在這兒待得愈久,他就愈覺得這是個錯誤。
他走出偏廳,踏上廊廳,與文夫人告別後,便在僕役的帶領下離開。當他繞過迴廊之際,文墨染就站在幾步開外,望著花園發怔。 她衣著單薄地兆砒,甚至沒有多被一件外袍,青絲隨著微風緩緩波動,他如夜的黑眸鎖在她蒼白的面容上。
在她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與他相對時,臉上沒有訝異之情,似乎早就知道他會在這兒出現。
「隋公子。」她福身,衣裳在風中微微擺動。
隋曜權望著她動人的雙眸,在那一刻,他知道他為什麼會來文府了。
第六章
墨染示意僕役先離去後,才開口道:「我以為公子不會前來。」
隋曜權沉默。
墨染繼續道:「聽表哥說,公子是大商人,我原以為公子無法撥冗前來。」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道:「你不該在這兒吹風。」她蒼白的面容讓他皺眉。
她唇角微勾。「我躺了三天,身子僵硬得都要不聽使喚了。」
隋曜權原想說什麼,但終究沒說出口。
「邊走邊談好嗎?父親現在『漕司』,我擔心他若中途回府,恐怕又要與公子起衝突了。」墨染輕移步伐。「上回父親有失禮之處,墨染在這兒代為致歉,希望公子別放在心上。」
「我不在意。」他簡短的回答。
墨染抬眸裡向他堅毅的側面。「墨染相信。」
他轉頭對上她的美眸,見她漾出笑。「要惹父親生氣可比惹你生氣容易多了。」
「你想惹我生氣?」他皺眉。
她訝異地眨了一下眸子。「不。」她微笑.「我不想惹公子生氣,我的意思是,若有人真的觸怒了公子,恐怕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才能讓公子息怒。」她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其實我並不想與公子這樣的人打交道,因為能掌控的東西太少了,我不曉得哪裡是你的底限,可我知道父親的底限。」
「你想激怒你父親?」他臉色陰沉的說。
她搖頭。「我不想激怒任何人,我只是想分擔父親的苦,而不是承受。」她歎口氣。「自公子來了之後,父親的痛苦和恨意壓得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來,你讓他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