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稷侖咳嗽著說:「你--」他閉上眼,在心底長歎一聲,這些年他沉浸於喪妻的痛楚中,無心於週遭的一切,自然也疏忽了對兒子們的關心,等他發覺曜權將他的厭世歸咎於妻子時,卻為時已晚了。
「我從沒後悔遇見你母親……咳咳咳……即使她的離去帶給我椎心刺骨的感受,讓我痛不欲生……」隋稷侖疲憊地道:「但我要你知道,就算重新再來一次,我仍然會選擇你娘,即使這意味著我還得再次經歷失去她的痛苦……」
「我要你記住我的話……咳咳……或者有一夭,你會把這話聽進心底去,你是我兒子,你身上流著我的血……」他喘口氣。「你終有一天會明白我對你母親的心,當你遇到一個能讓你掛心的姑娘時,你終究會明白的,屆時,就算你想抽身……也來不及了……」
隋曜權的眉頭幾乎要打結,不知為何,父親的話讓他惴惴不安。
「生意上的事,交給你跟曜衡……我很放心,至於曜琰,他有喜福在身邊,不會有問題……」他喘口氣。「我累了……你下去吧!叫曜衡進來……」
見著父親疲憊的臉,隋曜權向口心底湧起一陣哀傷,父親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他轉過身,黯然的離去。
隋稷侖閉上眼,他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就得靠曜權自己解開心中的結了,他相信終有一天,曜權會明瞭的。
他揚起嘴角,畢竟--他是他兒子嘛!
第一章
「娘,您是哪兒人?」
「怎麼突然問這個?」
「孩兒聽娘的口音不像京城人。」
隋曜權握著玉鐲,彷彿還能看見母親帶笑的臉龐。
「權兒真聰明,娘還想著自己已將京城口音學得十分像,沒想到還是不夠。」
「娘已說得十分好了,可偶爾--」
「娘明白你的意思,權兒要不要猜猜娘是哪裡人?」
母親溫柔的聲音宛若近在眼前,隋曜權取出腰間隨身攜帶的信紙,將信又讀了一遍,裡頭的字字句句他早已熟記在心,卻仍是一再反覆觀看。
廊道上的腳步聲打斷他的思緒,他順手將信放回腰腹間,同一時間,門扇被人推開。
隋曜衡走進來。「你找我?」他右手拿著骨扇,輕揮了一下。
隋曜權抬起眼注視著與自己相同容貌的孿生兄弟,直言道:「過幾天我要下江南一趟,生意上的事就由你跟曜琰暫代。」
隋曜衡微扯嘴角,看著兄長手上的玉鐲。「也該是時候了。」自父親過世,已過兩月餘,在這期間,曜權一直沒有任何動作,他還思忖著他什麼時候會行動呢!
隋曜權沒忽略他的目光。「『東記』鋪上的南宮覺是揚州人,要他帶上兩馬車的綢緞,我打算趁這次的機會到江南探一下商機。」
「父親准咱門往江南發展了?」隋曜衡隨性的走到櫃子前,拿起一本書翻看。
「嗯!」隋曜權應了一聲。
隋曜衡瞥向他。「為什麼?」五年前,在母親過世後不久,他也曾考慮到江南做生意,可卻遭到父親的反對,但當時父親並未解釋原因,因此,後來他才轉往河北發展。
「父親認為由我去才適當。」他簡短地將事情敘述一遍。
隋曜衡的好奇心一下全提了上來。「母親在江南有個義兄?」他將書放回架上。
隋曜權頷首。「詳細情形不清楚,父親說,若我有心解開,就直接到江南去一趟。」
隋曜衡揚起嘴角。「父親可真會吊人胃口。」
「他想我跑一趙江南。」隋曜權接著道。
「嗯!」隋曜衡同意地點點頭,父親向來老謀深算,他料準了曜權定會去解開這些謎題。
隋曜權沉默了下,而後換個話題。「這玉鐲給你。」他彈出手上的鐲子。
但隋曜衡並未接過,只是以扇子擋回,讓玉鐲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那是母親留給你的。」
玉鐲再次回到隋曜權的手上。「我不想要。」隋曜權冷冷地說。
隋曜衡挑起眉。「那就丟了它啊!」他聳聳肩,不在乎地說。「只不過,娘若是地下有知,恐怕要傷心羅!」
「別跟我說這些神鬼之事。」他冷聲道。
隋曜衡微微一笑。「我知你不信這些,不過就是隨口說了一句,幹嘛這麼生氣?」唉!曜權有時未免太開不起玩笑了。
隋曜權沒說話,壓抑著心裡的憤怒,他向來討厭聽這些沒用的廢話,什麼節哀順變,什麼地下有知、在天之靈、九泉之下……都是些言不及義的廢話。
「那是母親留給你未來媳婦的,你若不想娶妻,就直接丟了。」隋曜衡不帶感情地說。「你我都清楚那不過是母親想要你成親的伎倆,你若真不想受束縛,誰也管不了你。」
隋曜權盯著手上的翠玉鐲子,不發一言。
「母親知道我有喜樂,曜琰有喜福,我們兩個都不需要這鐲子,你若真的不願意再憶及母親,就將它理在母親墳前吧,」隋曜衡在桌前停下腳步。「曜權,我們是雙生子,對彼此瞞不了心事,接下來的話我知道你不愛聽--」
「那就不用說了。」隋曜權打斷他的話,冷冷的瞥他一眼。
隋曜衡不介意的微笑。「你不愛聽,可我偏想說!你的心結我沒法解,也解不開,可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母親的死,最痛苦的是父親,咱們的悲慟都不及父親深苦,可我知道父親不曾後悔遇上母親,即使她的死讓他痛不欲生……而這也是他一直想告訴你的。」
他停頓半晌,腦中閃過父親痛苦的孤涼身影。
「若人生能再從頭來過,相信父親還是會選擇與母親走上這一遭。」隋曜衡心有所感地說。
隋曜權不發一語。
隋曜衡注視著他面無表情的眸子,在心裡歎口氣。「這兒的事有我,你只管去。」或許走一趟江南,他的心會開朗些。
揚州.午後
溫熱的陽光斜射入亭子,映照在文墨染的背上,帶來舒暢的暖意。她一手拿著棋譜,一手徐緩的拿起黑子放在棋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