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奴婢寅辰則忙著曬書,這半句來霪雨不斷!難得見日,許多書都沾了濕氣,小姐要她拿出來曬曬,幸好這天風不大,要不可麻煩了。
她抬起臉,輕拭額上冒出的汗珠,瞧見幾尺外有人正朝這兒走來,寅辰連忙自竹蓆上站起,轉身步入涼亭。
「小姐,屈公子來了。」
文墨染無意識地應了一聲,仍專心在棋盤上。
「小姐--」寅辰提高音量。
她蹙眉。「嗯?」
「屈公子來了。」寅辰又說一次。
文墨染這才抬起螓首,瞧見屈問同就站在幾步外,身邊有奴婢為其帶路。
「打擾文姑娘的雅興了。」屈問同穿著一襲白袍,右手拿著畫扇,舉止斯文、面容俊秀,今年二十有二。
文墨染對帶路的奴婢開雲說道:「上茶。」
「是。」開雲福了一下身後,便行告退。
文墨染自石椅上起身,看著屈問同踏上石亭。十天前,屈公子與他的父親--縣尉縣大人--來訪,說是經過這兒,順道來看看父親。
可當父親要她到大廳見過縣大人與屈問同時,她當下明白這不是一個單純的會見,父親似乎有意將屈公子介紹給她。
果不其然,短短的十天內,他已登門造訪三次。屈問同謙恭有禮、隨和且頗有才情,與他相處該是愉快怡人的,可墨染卻覺拘謹,有一種感覺她無法確切的說清楚,但有時,他的眼神會讓她莫名覺得悚然。
「文姑娘喜歡弈棋?」屈問同注視著石桌上的棋盤。
「偶爾與父親對上一盤,難登大雅之堂。」墨染回道。「請坐。」她朝寅辰使個眼色,寅辰立即伸手取來棋盤。
「慢。」屈問同出聲阻止。「不知能否同小姐對弈一局?」他詢問。
墨染有瞬間的遲疑,但最後仍是點了頭。
「請。」屈問同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將棋盤上的白棋放回棋盒。「聽令尊提及,小姐明日要上偕雲寺?」
「是。」她望他一眼。「公子有事?」
「不是什麼大事。」他笑容和煦。「本想找小姐一起遊湖,如今只好作罷。」
墨染眨了一下眼瞼,不知道要說什麼。
「請。」屈問同示意她開始。
墨染以兩指夾了一枚黑棋放置在棋盤上,兩人不再交談,只是專心地下棋對弈,偶爾,屈問同略帶深意的目光會定在佳人身上,似有所思。
亭外不遠處,佇立著兩抹身影,滿意地點頭微笑著。
「他們看起來真是所謂天造地設的一對啊!」屈甲孚微笑地摸著山羊鬍。
「是啊!」文寬澤面露欣慰之色。
這回,總算能辦喜事了。
隋曜權仰望灰濛濛的天空,午後的濕氣讓他皺眉。江南,一個多雨潮濕的地區,他才踏進這地方沒多久,就開始下雨,整整兩天的雨,從滂沱大雨到綿絲細雨,阻了他前行的步調。
被迫休息了兩天,如今才踏出旅店,卻又感覺到空氣中潮濕的氣息……
「怎麼?受不了這天氣?」南宮覺騎馬踱至他身旁。他今年二十有八,臉型方正,面孔帶著斯文氣,身穿暗紅外袍。
「嗯!」隋曜權簡短的應了一聲。
南宮覺望了一眼四周翠綠的樹木,深吸口青草的氣味。「江南多媚多嬌,與北方的粗獷截然不同,這兒的繁華與京城相比,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想我這些年都待在北方,甚少回鄉來瞧瞧,倒是可以趁這個機會多看看。」南宮覺語帶輕快的說。
雨滴開始墜落,隋曜權皺眉問道:「揚州城還有多遠?」
「若沒下雨,天黑前就可進城了。」南宮覺估計這兩短時間內恐怕不會停。「這附近沒旅店,躲雨恐有麻煩。」
語畢,一記雷聲響起,似乎正預告著滂沱大雨即將來臨。
「頭兒,要下大雨了。」隋曜權身後的馬車駕駛拉開嗓門喊道。
「這附近除了旅店外,還有什麼地方可以避雨?」隋曜權轉向南宮覺問。
南宮覺攏眉思考著。「我想想……」
雨滴急劇的落下,打在眾人身上。
隋曜權瞄他一眼,諷刺地道:「天黑前想得出來嗎?」
聞言,南宮覺不禁露齒而笑。「看來,當家的心情倒是陰鬱得很。」
隋曜權冷瞟他一眼,但南宮覺仍是笑著,「若我沒記錯,一哩外有座寺廟。」
隋曜權點點頭。「就去那兒。」
「跟上--」南宮覺朝著身後的兩名夥計大喊。
兩輛馬車立刻加快速度,跟在隋曜權與南宮覺身後。
寺廟的鐘聲迴盪在山林間,有種超然物外之感。
文墨染站在古道上,右手撐著傘,一身白衣!烏絲如瀑的長髮沾著水氣,點綴在髮絲上。
她望著遠處的山嵐霧氣,彷彿清墨渲染過畫紙,留下朦朧的水氣,緩緩往四周移動。
她伸出左手,盛接間歇落下的雨滴。「雨停了。」她將傘骨往後輕倚在肩上,抬頭望著綻出藍意的天色。
林中的鳥兒開始鳴叫唱和,微風吹拂,帶來清新的山氣,她的唇角漾著笑,沉醉在這不沾染俗世的境外中。
忽然,斷斷續續的說話聲打破這片寧靜,她顰額,不悅這安謐的天地遭破壞,她回過身,瞧見徑上多了兩抹身影。
彷若她的視線引起波動般,男子也抬眼向她裡來。
兩人四眼相對,墨染震了一下,因為他犀利的眼神與攝人的氣勢,她眨了眨眸子,定下心神,不想因此而心生畏懼。
他身材高大,外貌與穿著看起來都不像是當地人,想必是從外地來的。
隋曜權在瞧見她的剎那間,則以為是自己產生了錯覺,因為那女子一身素白,纖弱嬌小,在山林的襯托下,倒不像是真人。
陡地,一聲抽氣讓兩人移開膠著的視線,轉向南宮覺。
南宮覺在兩人的注視下,有些尷尬。「唐突小姐了。」他開口,雙眼直盯著眼前貌美似仙的姑娘。
他不記得由自己有多久沒看到令人屏息的女人了,漂亮的女人他見過不少,但能讓他失態的倒沒幾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