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刻,他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男人。
他的妻子倚偎著他,他和海洋共享天地,在這世界上他別無所求。唯一的遺憾——該說是他多麼希望她恢復以往無邪的笑容。
他仔細觀察她。她真的毫無歡顏,深刻的悲痛總是烙印在她的臉上,佈滿她美麗的有神眼睛。
他是罪人,他感歎,如果時光能倒流,能倒流……
冷不防,釣魚線有動靜了,他驚呼,也驚擾到她,他興奮大叫:「釣到了一條大魚,快!」他像一名船長指揮、命令著她。「一起用力拉!快!這是條大魚!快——別讓它逃走——」
許久以前的默契又再度燃起,他緊張地抓住夜愁的手,兩人拼老命地用力拉,用力——「加油!加油!加油…」
辛苦之後必有豐收。他努力地收回釣魚線,最後,一大尾的鋼魚展現在他倆的面前。
夜愁心花怒放,他則眉開眼笑,但當他們四目交接時,她則立即沉下臉,抽回手,別過瞼,仿如被當頭棒喝。
她笑了——只是那已成過往雲煙。
他隨即鼓舞自己,這起碼是個好的開始,他自我勉勵了好幾百句:不要灰心,來安撫自己。
他佯裝不當一回事地欣喜叫喚:「晚飯有著落了!我現在就生火烤魚!」他先抱起她在岩石上坐定,自己再坐在另外一旁,一般行船人知足常樂的個性就是這樣——一邊烤魚,一邊喝啤酒,毫無拘束地聊著天。
只是,他破滅荒顯得沉默寡言,靜謐迴盪在彼此之間,他收斂笑容,將注意力放在烤魚身上,偏偏,他完全一副神思不蜀的模樣。
突地,一聲尖叫喚醒了他。「小心!起火了!」夜愁花睿失色地叫喊,火勢大得幾乎要把烤架燒了,連那尾烤魚也陷在烈火中。
他趕緊滅火,拿水往烤架上一倒,一陣黑煙裊裊升起,這會兒,細魚變成炭烤的魚兼魚湯吧,他—狼狽,木炭粉沾滿兩頰,像個黑炭。
心驚膽戰後,她看見他的黑臉,一陣爽朗的笑聲逐出,她笑得合不攏嘴。『你的臉……你的臉……」她上氣不接下氣,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
他警覺地換了摸臉,一摸到黑髮灰,恍然大悟,不禁也咧嘴大笑,兩人笑成一團。
他一個箭步背住她,在她耳際滿足地輕聲細語:「如果你願意拋開憂愁恨意地笑個不停,叫我扮小丑,我都心甘情願。」
她卻像被螫到似地落荒而逃,她忿恨的表請讓他為之動容,她答非所門地說了一句:「讓我走——」竟讓他萬念俱灰,心力交瘁
「你…」火焰餘燼似讓希望一點一滴地消逝,寒風也將他們的情素吹得越來越遠。他只剩下刺骨的痛。「你先休息吧!」他簡單道。「我來清理善後。」不再看她,只是逕自整理風波後的善後。
朦朧的冬月懸在夜空,她睡不著,是因為寒冷嗎?當然不是,睡袋真的是很暖和。是因為他——她雖然嘴硬不承認,但真的憂心他會著涼……一直到睡魔向她襲來,迷糊的她感覺到他沒有進帳篷,他一直坐在墨崖的岩石上,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以前,他們曾一起樹星星。而現在,只有他形單影隻。
她株不知,其實他也在回憶往事……
一大早。魚味撲鼻香,她悠悠轉醒,腦海中第一個審過的念頭是惦記起他?她本能地將頭伸向帳外探個究竟。
他的臉如清晨的海洋,儘管一夜未眠,他依舊容顏燦爛。「早安!一大早就有好收穫,你瞧!」是的,爐架上正放著活生生的魚,多新鮮美味的佳餚啊!「等一下,準能滿足你的口腹之慾,先去洗把臉,梳個頭——」
海風吹亂地的秀髮,她相信她的模樣是邋遢的。她雙唇下垂故意刁難:「有沒有搞錯,我哪來的梳子啊?」
他目光一閃,明白地的「話中涵義」,就這樣走到她背後,冷不防地用一隻手攫住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在她思付要如何掙脫他時,他的另一隻大手,手指就好像梳子般,竟為她梳起頭來了。
為了取悅地,讓他開懷大笑,竟學著女人家的嬌口吻道:「別生氣嘛!我先用手指當梳子為你梳理,我會另外賠你一把新梳子!好不好?」
他要賠一把新梳子?她雙眸炯然發光,但是,也閃爍著陰霾,這等模樣擺明想討好地,讓她發笑。她根本不為所動。「我要舊的,一模一樣的,你賠得出來嗎?」她用力掙脫他,為了怕傷到她,他鬆手了,但雙唇緊抿。
是的-一他上哪兒找得到鯨鯊的骨頭,再雕刻相同花紋的梳子?就像他們的傷痕,真能夠復合嗎?
他一言不發,今天,就會像昨天那樣,他們之間只有重重的陰霾。
一天過去了……
沉默是他們唯一的寫照。
她繼續消極地抵抗,只要他搭訕,她的一句話絕對是:我走!
她難道永遠不肯原諒他?
他索性不再跟她說話了。而她,也始終背對著他。然後,他一個人自顧自地忙起來了,不知道忙些什麼。他不斷地在講行動電話,但目光卻像老鷹般厚利地釘住她。他——怕她進走。
他在乎她。
她只是嗤之以鼻,打造這麼堅固的牢房,她逃得掉嗎?眼前的豪邸如囚籠般,後面則是一片水汪汪的海洋……
深夜,她一樣睡在帳篷裡,像以前,過著刻苦的日子。
而她,知道他還是一夜無眠。
第三天。
大清早,她醒來時,香味四溢的煎魚和水果飲料歡迎著她。
他坐在很遙遠的一方岩石上,不知在做什麼。沒有打招呼雙手卻忙個不停。
在炎炎的陽光下,她命令自己不能好奇,她絕對不會搭理他在做什麼。
而他是如何埋頭苦幹。不管在驕陽下,抑或夕陽西沉,甚而黑暮籠罩,他似乎忘記她的存在。
又過了一天。
今天的早晨特別不一樣。她的睡袋旁多了一樣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