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姚毅啐道。「瘋女人,真是好心沒好報,你想洗澡,就好好洗吧!」他叫嚷著:「瘋子!」
他的手臂隱隱作痛。「可惡!」他雙眉糾結在一起。
須臾間。「救命!救命!」姚毅往橋下左顧右盼,喔!該死的!是那女子在河中大喊。
他不顧一切地跳下橋,在水中尋找那女子的身影,終於看到她在他的正前方,她似乎已無力掙扎了。
「救命!救命!」霧霜虛弱地喊。
姚毅奮力地游過去,終於抓住她。拚命地,努力地,游過草叢,抵抗逆流,他們搖搖晃晃游到岸邊。
經過這番生死的掙扎,待他終於喘過氣時,姚毅暴躁地說:「怎樣?洗這種澡的滋味夠刺激吧!」
他們全身又臭又髒,畢竟在台灣想找一條清澈乾淨的河流,只怕是天方夜譚。
霧霜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個與她一樣滿身污臭的男人,淚水簌簌滑落。
姚毅實在是滿同情她的。
「到底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逼得你一定得走上絕路?」他實在不明白。「我的愛人棄我而去,整整兩年,我過得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但我──」姚毅兩手一攤。「還是活下來了!我並沒有傻到輕生。」
這番話竟讓霧霜撲倒在這陌生男子的懷中,她哀嚎著,哭得肝腸寸斷。她卸下平日堅強、冷漠孤傲的假面具,把這段日子所埋藏的委屈一股腦全發洩出來。
姚毅輕輕抱住她,這時的霧霜再也不是眾人眼中那冷若冰霜、狂傲自負的「冰山美人」,她只是一位柔弱無助的小女人。
大概是淚流乾了,霧霜也累了,所以她靜靜靠在這陌生男子的胸膛上。
陌生男子說話了。「你──有什麼心事,可以說出來。」他說出頗有哲學意味的話。「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我倆只是萍水相逢;正因為這樣,我反而是你的最佳聽眾,你可以放心地傾訴一切。」
霧霜顯然還有些舉棋不定,有些猶豫。
姚毅微笑道:「我也是滿腹苦水想找人發洩,既然今日我遇見你,表示我倆有緣。女孩,願不願意聽我發發牢騷?」
「好。」霧霜道。「我不相信你的事情會比我還倒霉。」
「我老爸逼我娶一個我根本就不認識的女人。」姚毅訕訕地道。「沒有感情的婚姻,你能忍受嗎?」
「你這算什麼?」霧霜反唇相稽。「為了還債,我必須嫁給一個已經快死的肺癆鬼,而且還得為他生小孩。」
姚毅大笑。「想不到,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同是天涯淪落人。」他指著她。「我太高興了,天下居然還會有比我更可憐的人。」
聽他這麼一說,霧霜的雙眸又蒙上一層霧氣。
「對不起,姑娘,我──」他趕緊道歉。「請不要在意我的瘋言瘋語。」
「很可笑,是不是?錢真是可以逼死人。」霧霜可憐兮兮道。
姚毅不再說什麼,望了她一眼。「冷嗎?我們都濕透了。」他自嘲地一笑。「這真是美妙的一夜。」
濕答答的衣服黏在女郎玲瓏有致的嬌軀上,她直打著哆嗦。
「願不願意換個地點聊聊?」姚毅幽默道。「這裡顯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不但有蚊子、雜草,也許還有──水鬼?」
霧霜被他這麼一說,嚇得不由自主地拉住他的手。「那我們……走吧!」
姚毅格格一笑,帶著她爬上堤防,走到小徑上,他的破摩托車就停在橋的另一端。
機車後綁著一大袋行李,姚毅把行李打開,拿了一件薄襯衫套在她身上。「台南很熱,待會兒你的衣服就會幹了,可千萬小心別生病了!」
他自己也拿了一件背心,當著霧霜的面,毫不羞赧地換上。
霧霜的雙頰緋紅,不過在天色矇矓之際,姚毅根本沒有發現。
「走吧!我們騎到市區去,找個地方好好傾吐彼此可憐的遭遇。」姚毅坐上駕駛座。
就這樣,他們共騎著那輛破摩托車,離開這座無名橋。
自己怎會如此隨便?霧霜坐在這陌生男子的身後,她不可思議地想。摩托車呼嘯馳過,景色一一從她眼前掠過,但憂愁卻揮之不去。
就在這啤酒屋裡,她的思緒正一點一滴地凝聚起來。
今夜發生的事,從跳河自殺到騎摩托車,進啤酒屋;這都是她生平第一次的經驗。
實際上,以霧霜平日心高氣傲,又自命清高的個性,她當然不可能隨隨便便搭乘陌生男子的機車,更遑論一起上啤酒屋暢談彼此的心事。
霧霜反正已覺得人生沒啥希望──她就要嫁給一個肺癆鬼。所以,她反而想開了許多事,不再拘泥於小節。現在的她與一夜前的她,真有天壤之別。
唉!一切都無所謂了。反正,她是一個沒有任何希望的「活死人」。
「對了,你為什麼隨身帶那麼多衣服?」理理思緒後,她岔開話題問。
「我離家出走,準備逃婚。」在說這項重大「決定」前,姚毅還特別清清喉嚨,喝了一口啤酒。
「逃婚?」霧霜的眼睛瞪得好大。「你──要拋棄未婚妻?」她驚訝他竟如此無法無天膽大妄為。
「沒錯。」姚毅並沒有因這美麗女子「蔑視」的口吻而覺得慚愧,他依然自在地吃著炸豆腐。
「你的行為是很嚴重的錯誤,你──有罪!」霧霜大聲反駁。
「我──」姚毅指著自己。「我何罪之有?」他嗤之以鼻。「都什麼時代了!我為何要當我老爸的傀儡,我是有自主權的。」
他雖說得冠冕堂皇,但霧霜仍聲色俱厲地指責他:
「你太自私了!你可曾想過,你的未婚妻要孤零零地站在禮堂外,一個人忍受眾人對她的冷嘲熱諷,你要她的臉往哪兒擺?你要她如何在你的家人及眾多親友面前抬起頭來?」
「難道你要我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實現我老爸的心願,然後把她丟在家裡獨守空閨,而我在外尋花問柳,花天酒地?也許最後我會有情婦,有外遇。」他激烈地駁斥。「請問,你能容忍你的丈夫這麼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