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反手握住問巧微顫的手,稍稍收緊,傳遞要她安心的力量。
項昱仔細斟酌一番,那位姑娘說得也不無道理,那幫匪徒若存心找碴,這兩個弱女子肯定只能任憑宰割。「那好吧,就請二位在敝莊作客一段時日,待風平浪靜後項某再送姑娘回家。」
「謝謝。」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中,歸雲莊多了兩朵溫柔能幹又善體人意的解語花。顏家二姊妹名義上是「貴客」,實際上,知恩圖報的觀念讓她們不願只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經常主動幫忙烹飪、清掃和裁衣的工作,頗得眾人讚賞。尤其是慕南,人長得美,刺繡工夫又精巧,個性溫婉兼明理懂事,王總管特別疼愛,常暱稱她為「南丫頭」,還直歎可惜──可惜力勤已娶妻,否則無論如何也要她進王家大門。
第六章
「小硯台你過來一下。」最近幾天應浣寧非常認命地待在房裡,不為什麼,誰教項昱記憶力絕佳,最後還是不忘對她前些時候的劣行施以薄懲。薄懲?是項大莊主說的,她可認為是空前未有的難事。「你懂不懂刺繡呀?」
沒錯,就是刺繡!項昱要浣寧跟著慕南學點兒女人家技藝,但很久以前她就有學燒菜學到廚房燒大火,幫忙清掃幫到十數個唐代留下來珍貴的三彩陶重歸故「土」,所以為了眾人生命安全著想(沒被燒死也被嚇死,沒嚇死也被氣死),她只好選擇刺繡了,不過,她還是少了那麼一根筋……偏偏項昱規定限期內交出成品,害得她天天大歎遇「兄」不淑!
「小姐,刺繡這玩意兒多是富家千金會的,我們這種貧窮人家有的穿就得偷笑了,誰有餘錢餘力去學繡工?」
「唉!我怎麼這麼可憐哪!」浣寧哭喪著臉,嘴角哀怨地下垂著。
小硯台看慣她這苦瓜臉,懶得多說什麼。「我到廚房幫徐大娘張羅午飯去。」
小硯台前腳才剛出房門,馬上就有人來訪。
「小妹子,這些天怎麼老是待在房裡,難不成你這小妮子終於轉性啦?」是蘇意晴,浣寧反常的行為讓她決定今早抽空先來一探原因,關心一下。
「意晴姊姊,」自從和項昱回來後,只要是兩人獨處,浣寧都是這麼喚她的,她也由著她叫。「你懂不懂刺繡?我快不行了,你要救救我啊!」
「刺繡?小時候是學過一些,不過好多年沒碰了,也不知道還記得多少。」
「記得的、記得的!」浣寧急切地接口,一把拉住她,就像溺水者攀住浮木一般。「只有你能救我了。」
「好吧!」她最挨不過浣寧的懇求了。「我看看,這裡應該要這樣……」
慕南剛忙到一個段落,正想看看她的寶貝徒弟有何進展。進展?這是善良的說法。她心底明白,每次瞧她小嘴一撇的怨婦樣,聽她左一句「好姊姊」、右一句「好姊姊」的哀求,自己就忍不住心軟地作起本該屬於她的活兒。這小鬼靈精!
裡頭居然傳來笑聲?她還以為浣寧一定在哀嚎呢!
一瞧!不會吧……是她那個冷傲孤僻的恩公在……在刺繡?她忍不住驚訝地「啊」了一聲,愣在當場。
房裡的兩個人聞聲往門口一看,也呆住了。怎麼會這樣?
浣寧無奈地把慕南拉進房門,往外頭左右瞧了瞧,迅速闔上門。「事到如今,我只有招出實情了。」
「亦卿大哥,」她指了指意晴。「其實是女扮男裝的,她的本名是蘇意晴,是雍親王蘇泓的女兒。」
雍親王蘇泓?她曾經聽過──在八年前為父親所抄家的叛黨;當時她不滿十歲,可是這件事多年後仍一直為族人所津津樂道,認為是父親的一大豐功偉業,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有女兒活在世上,而且還救過自己?慕南更是詫異。
「慕南姑娘,」意晴實在是不希望發生這種情況,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這麼說了。「如果你真的認為我曾幫過你什麼,就請你保守這個秘密,我也不願意增加你的心理負擔,只是事關重大,所以……」
「我理會得。」她一個勁兒地猛點頭,就是要表明自己不會洩漏的決心。
「是啊,咱們都是好姊妹嘛!」這禍首反而最樂觀、最坦然自若,一手挽著意晴、一手挽著慕南,喜孜孜地說著。
這樣一來,她的真實身份就更不能曝光了……慕南臉上笑得開心,心裡卻不免有幾分擔憂。
※ ※ ※
「小姐,你打算什麼時候回王府呢?」私底下,問巧還是習慣這麼稱呼。「你可是大金的郡主呢!」
「我不知道,再過一陣子看看吧!」
又是這種敷衍的答案,問巧不明白,這裡的生活雖很快樂充實,但她是大金國皇室的一員,怎可以淪落至此呢?即使是報恩,也該夠了吧,莫非……莫非……
「難不成你愛上恩公啦?」問巧心直口快地說出心裡的疑惑。
慕南臉上立刻一片羞紅。「她是女子我怎麼會愛上她!」衝口而出的話讓她馬上摀住自己那張快嘴。糟糕!闖禍了!才信誓旦旦說出保證的,這會兒竟然……
「女的?」問巧驚叫,音量和聲調不自覺地提高。
「你小聲點!」慕南趕忙作個要她噤聲的動作。「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
她明白主子的性子,這下無論激的、套的她都決計不會說的;好在自己與此事無甚關聯,嚇嚇也就罷了,追根究底倒沒那必要。
但對窗外不小心聽到這消息的人而言,卻有如疾雷驟響。原來顏慕南應該是「完顏慕南」,而且蘇亦卿是女的。他滿意地點點頭,沒想到父親要他送剛買的胭脂水粉來,居然能得到這麼有價值的情報!
「慕南,這是我爹要我拿來的,他早上到城裡去,順道挑的。看看合不合意。」王力勤一臉微笑地走進來。
不知適才的話有沒有讓他聽到?慕南不禁狐疑著,卻見他的態度一如往常,像是大哥哥對妹妹般的,應該沒有吧──她如此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