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卻不是他能控制的,因為不這麼做,項昱不知自己會不會衝動地拋下一切去尋找她──蘇意晴。
只是這樣的情況維持了好些時候,莊裡頭大大小小都不免有些擔憂,少數大膽的人還不禁猜測莊主是否有斷袖之癖。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莊主,有件事我藏在心裡很久了,不知是否該說出來。」
埋首工作的項昱立刻停下來,抬頭直視來者。「王叔您別客氣,有話直說無妨。」
「這……」王總管反倒有些遲疑,半晌才開口。「莊主,你已將屆而立之年,這成家之事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了?」
如果項昱娶妻,或許這陣子的消沉能如雲煙散去,而斷袖之癖一類不雅的議論也就不攻自破了。
「王叔,我目前還沒有這個打算,況且莊務繁重,我實在無暇去理會這等小事。」
「這怎麼能算是小事!」王總管不自禁提高了聲量。「別再以莊務繁重作借口,如果是剛任莊主頭幾年還可以說說,如今這已經不能再當理由了。更何況莊務真有如此繁重,莊主你就不會答應讓瑋少爺到江南去了。」
並不是王總管自恃在莊裡的地位,實在是不忍心再看疼若親子的項昱繼續憔悴下去。
項昱起身行至窗前,看了看缺半邊的弦月,淡淡地說:「對不起,王叔,但我真的沒想過。」
「要是老莊主在就好了,」王總管更急了。「他絕不會希望你遲遲不娶。」
老莊主?這讓項昱想起了比成家更重要的事,他回身面對王總管,問道:「王叔,我爹究竟是怎麼去世的?」
王總管沒料到項昱會有此一問,一時之間竟答不上話來。「這……莊主怎麼會問這個陳年舊事?老莊主……老莊主去世的原因……莊主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項昱瞧王總管神色之間似乎不很自然,最後一句話更是說得有氣無力,多半是有所隱藏。他沉穩地說道:「王叔,您就別瞞我了。事情的真相我這為人子若不弄明白,豈不愧對先父?我多少能猜想得到父親為何要掩蓋自己死因,但如今我已非氣盛少年,對于歸雲莊的一切也都能掌握,過去的情況如何該是大白的時候了。」
「這……」
「好吧,我想請問王叔,」項昱頓了頓,平緩地繼續說:「父親的謝世是否與雍親王府滅門一事有關?」
「你……」王總管訝異地看著面無表情的項昱,終於重重地歎口氣,頗為慨歎地說:「也罷,既然莊主你已猜到這一著,我想現在確是該向你澄清真相了。」
「八年前,莊裡接到消息,說大金完顏霍將剷除雍親王蘇泓一家,老莊主一聽立刻召集抗金義勇軍想要救出蘇王爺。」
「抗金義勇隊?」
「是,莊主當時尚在天山自然不知,老莊主一直利用歸雲莊的資源暗中徵募一支義勇軍以抗女真蠻子。」王總管見項昱頷首示意,繼續道:「也不知是完顏霍那廝精明還是當初情報有誤,當老莊主率義勇軍抵達時,只見雍親王府付之一炬,沒人能倖存。唉!」
「後來呢?父親為何因此而身歿?」
「其實,老莊主……老莊主他是……是自盡而亡的。」王總管語帶哽咽。
「自盡?」項昱怎麼也沒料到父親竟是以這種方式結束生命,饒是他這般善隱情緒都忍不住訝異地叫出聲來。
「嗯,雍親王府滅門之後,整個華北地方盛傳老莊主和完顏霍勾結,為得名利而做出這等背信忘義的齷齪事,義勇軍裡分成兩派,一派相信老莊主的為人,一派則對老莊主感到不齒,不僅如此,其他幾支華北義勇軍也是如此,眼看兩派人馬就要自相殘殺,老莊主……老莊主他……」
「爹就自盡以表清白、以化紛爭?」
「是的,老莊主為免莊主捲入這種是非之中,才囑咐莊裡的重要幹部隱瞞他的死因,所以我們才會在老莊主去世一切復歸平靜後,再傳訊至天山請回少莊主。」
項昱內心起伏澎湃,父親如此的高風亮節若是無法予以澄清,實在未盡人子之孝,而更重要的是在這天大的陰謀中,誰是穿針引線、間接害死父親的人?
究竟會是何人?他沉吟一會兒,續又問道:「當初是誰透露王爺全府即將被滅的消息?」
王總管不明白項昱何以這麼問,奇怪之餘仍毫不隱瞞地回答:「是力勤。」
力勤大哥?
怎麼可能?
項昱仔細思索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覺得最有問題的就是當初情報的來源,可是那答案居然是他敬若兄長的力勤大哥,有可能是他嗎?
王總管見項昱沉默不語,有些不知所措,又無法從他的表情尋得蛛絲馬跡,內心就更加惶急了。「莊主,這中間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我隨口問問。」現在還在混沌不清的階段,尤其力勤大哥是王叔的兒子,到水落石出前實在不宜在王叔面前妄下臆斷。
「莊主,時候不早了,該早點歇息,別為公事整夜不眠,自從蘇公子走後……」王總管話才出口就反悔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立刻清清喉嚨若無其事地又說:「至於婚姻之事還是希望莊主能考慮考慮。」說罷便向項昱告退,出了房門。
項昱也走出房門,來到這些日子以來倍顯淒冷的梧桐林,百感交集。為父親捨身就義不勝唏噓,卻也為確知父親的清白而心喜,這證明八年前的悲劇是完顏霍一手策劃。蘇、項兩家並未結仇。望著天邊弦月,仍不免念著恨恨離去的意晴──她的肩傷好些了嗎?夜冷時有沒有記得添衣?有沒有一時衝動直闖完顏霍的宅邸?
天知道,這份殷殷切切的思念讓項昱在此佇立中宵多少夜猶不得解脫,反而一日日加深加重!他永遠忘不了決裂那晚她那情感凍結的面容……至今依然令他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