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舒繞珍準備打道回府,電梯門恰好打開,出來的人,她認識——
Ray,雷韌。
她聽紀寬說過,Ray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洛城,他是紀鎮巖退休後最得力的助手,大小事都由他負責規劃、張羅。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出現在台灣?不管如何,她決定主動打招呼。
「大哥。」繞珍迎上前去,主動表示親切。
雷韌一看是她,表情未動,倒是先撥了冷水。「大哥這個稱呼,我聽不習慣,你還是跟Sean一樣,喊我Ray就好。」
「呃那好。」臉上堆了滿滿的笑,她說。「這麼晚了,他們都下班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雷韌冷冷地說。
噢,此時此地,她真是加倍想念紀寬的笑容哪!即便那不過是紀寬拿來敷衍多數人的面具,可總比雷韌這種臉皮讓人看得舒服多了。
繞珍儘管心裡不以為然,唇角眼梢仍彎著甜柔笑意。「我是來找紀寬的。」
他瞥了眼大廳的時鐘。「這個時間,十點二十分?更何況,Sean根本就已經離開了。」雷韌盯著她,眼神極銳利,直截了當地說了。「還是,你們這對恩愛夫妻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笑容倏地一收,舒繞珍沈下了表情。「請你為剛剛那句話道歉。」
「我說得太直接讓你覺得難堪?」
「不!是你沒有資格作這樣的評斷!我和紀寬的感情,你沒有資格質疑什麼,那與你無關。」繞珍的聲量不大,但十分堅持。
她決絕的態度,亮炙如火,竟讓雷韌微微發怔,這一剎,在他眼前的舒繞珍彷彿是渾身散發熱焰的光源體,讓人不敢逼望。但隨即,他便醒覺了。「我明白了,你就是用這種方式讓爸放心的?唔,確實挺高明的。這麼全力捍衛的樣子,任誰都會相信,相信你們是真心相愛。」
她輕輕佻了下眉,儘是諷刺。「你根本是先確定了觀點,才來解讀我和紀寬。那叫偏見,不要自以為超然、客觀、了不起。」
「你生氣了?」雷韌微瞇起眼,細細打量她——現在的舒繞珍,和他在繆思藝術中心第一次見到的似乎不大一樣。現在的她,似乎是打從心底惱火了,護衛的意味再明確不過。
「難不成我要開心嗎?」她瞪他一眼,涼涼地說。
意外地,雷韌轉開了話。「你辭了原先的工作?」
繞珍一愕,頓了下才應。「辭了。」
「不找新工作麼?」
「暫時沒這打算。」她益發覺得事情有鬼。
雷韌微微一哂。「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當幼稚園家教?」
舒繞珍愣了一下。「啊,誰家小孩的幼稚園家教?你的?」
「是的,我的。」
當舒繞珍回到家時,已經超過十一點了。
還好現在播的這出日劇她沒啥興趣,否則,嗯哼,這筆帳真不知要算在雷韌的頭上,還是紀寬的。至於,雷韌的提議,她考量再三後,最後決定要試試看,理由是——她喜歡小孩子嘍!
今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外頭,所以回家後一沾上沙發她就癱在那兒不想動了,偏偏思緒還是不由自主旋繞著,而紀寬就是中心點。
「不在公司、不在家裡、打手機又沒人接,紀寬人是跑到哪兒去啦?」繞珍喃喃自問,同時想著各種可能的狀況,念頭只要一往壞處想,恐懼就像是伺伏已久的野獸,張牙舞爪地突襲向她。
「不不不!繞珍,你別亂想,紀寬不會出事的,不會出事的。」她咕咕噥噥地安慰自己,但好像沒什麼效果哪,擔憂如同不斷擴大的黑洞,幾乎要將她吞噬了。
想著想著,繞珍霍地從沙發上跳起,衝進房間,一把將JoJo收抱在懷裡。
「JoJo,是我想太多了,對不對?」她問那永遠微笑的熊寶寶,聲音悶悶地。
「在這邊窮緊張一點幫助都沒有。」繞珍抬出理性當說客。「Do something!我必須有點實際作法,不是在這裡嚷嚷。」
就在她拿起電話、準備按下110的時候,門口似乎有鑰匙轉動的聲音,然後,他出現了,那個害她苦苦等待、遭人奚落、神經緊繃的萬惡罪魁——紀寬。
繞珍慢慢放下電話,看著他,笑笑地說了:「紀寬,謝謝你。」
「啊?」
「謝謝你賞給我這麼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被別人當作笨蛋,還有,第一次懷疑自己是神經病!」用寒冷的笑容作利刃,她要將這可惡的傢伙大卸八塊。
「對不起。」他淡淡地道歉,沒什麼表情。
「你的道歉很沒誠意。」這是她的感覺。
「我有誠意,只是現在疲憊得沒有表現誠意的力氣。」紀寬輕聲向她說,勉強動動唇角,然後就進了房間、關了房門。
望著他房間那扇穿不透的門,她的心底下起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風雪,凍得她連一滴淚水都擠不出。繞珍抱著熊寶寶,即便那表情勢必難看,她還是笑著。
「JoJo,我以為幸福已經距離很近、很近了,結果,一伸出手,才發現幸福其實還遙遠得很!」
幸福還遙遠得很,是她相信得太早,怨不得人。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繞珍解釋傍晚發生的事。
沖澡後,紀寬倚在床頭,思緒還在運作。
奇怪,無論精神還是身體,他都累到極點了,但紀寬卻可以預見,即便立刻關燈就寢,他也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該怎麼跟繞珍說會比較妥當——
下午五點多,結束了季會報,他一進辦公室,卻看到棠茉齊在裡面。
「紀寬,我想請你幫個忙。」
他可以感受得到,她竭力讓自己情緒平穩,而他,則用微笑劃出兩人的疏遠。「公事嗎?」
「不是,私事。」她搖頭道。「但你放心,我很清楚你的態度,也很明白我們兩個不可能復合的,我更沒有自取其辱的嗜好,只是」撥了撥額前的瀏海,企圖掩飾她的緊張與難堪。「紀寬,今晚,邱醫師的太太要找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