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隨意寫兩個字吧!」老頭兒從懷中掏出紙筆,連同一本墊底用的書冊交給了項暐。
項暐從未想到會有此遭遇,找寧兒居然找到求神問卜的地步了,他失笑地信手寫下了「豈難」兩字,交還給算命的老伯。
只見老頭兒表情嚴肅,手指掐算了算,喃喃道:「豈者為十,取上卦為兌;難者一九,取下卦為離;是為澤火革卦。」接著,開口再問:「不知公子爺先前是循哪個方向?」
「北。」
「唔……」老頭兒點了點頭,並做解釋:「革者,有改變之意;所以公子可能需要改變方向找尋。」
「哦?」這算命老伯的話──應該相信嗎?
「公子爺要尋的人,不是在西方,就是在南方。」老頭兒進一步說明,然後笑了笑,道:「這是老朽所能知道的極限了,如果現下公子爺沒個頭緒,何不試著往西或往南找找看?」
確實!找尋寧兒至今並沒有什麼頭緒,他只是憑著直覺、沿著到王叔牧場的路朝北行罷了;這會兒,他要因占卦的結果改變既定行程嗎?
「公子爺,老朽這一卦給您做做參考,不管您最後究竟決意如何,總是天命天運。」
「謝謝老伯。」無論如何,項暐還是溫文有禮地行了個揖表示感謝。
算命老頭兒刻劃著風霜皺紋的臉,堆起淡然而實在的笑;他輕輕向這個救了自己一命、俊朗不失英挺的年輕人點了點頭,然後轉身緩步離開了。
項暐望著算命老伯的背影,竟微微發起怔來,他究竟該做何選擇?上天容不容許他找著他的小寧兒?
恍惚中,挾著料峭春寒拂面而過的風裡,隱隱傳來一個暗啞蒼老的聲音,吟哦道:「緣由上蒼定,情乃前世牽,執深豈能改,念切難回天。」
執深豈能改,念切難回天……
項暐深深吸了口氣,寧兒嬌俏的臉蛋立時浮現眼前,盈盈地笑著,卻著實讓他心疼惶急起來。驀地,他知道決定會是什麼了──
不管如何,他要賭這一次!
尋得、尋不得若是天注定,那麼,就讓他跟自己的命運賭這麼一次吧!
就賭──這麼一次!
「此時的江南,梅子不知熟了沒?」他望著一碧如洗的天空,喃喃道。
※ ※ ※
項暐向西行,順著商隊的路線,已經越過金、夏邊界,來到大夏境內;在歸雲莊未解散之前,他也曾數次造訪,卻萬萬沒想到再踏上河西這塊土地,竟是為了尋找寧兒。
晌午時分,日頭正炙,饒是這裡的氣候較江南涼爽,走了一上午的路,仍不禁讓他覺得有些燥熱;項暐抬頭看看天,手背在沁出汗的額際胡亂抹了抹,心想找個有水的地方稍做歇息。
「唔……有水?」在如此乾旱缺水的地方,居然能聽到水聲淙淙,稱得上是奇事一樁了;項暐循著聲音的來源,走了過去,卻在乍見湖泊時,頓時一僵──
是個年輕女子!未著半縷,亭亭立於湖心,清澈的水面在她胸前優美的曲線畫上一道水平;烏麗的長髮如垂瀑直下,暖陽照射在髮梢糝落燦燦光影,襯得凝脂如玉的肌膚更加雪白粉嫩。
她合著雙眼,櫻唇那一點丹朱,在絕美的五官形容上綻著亮艷,兩手十指在胸前綰拈成蓮瓣全綻狀,靜靜地沒露半點聲息,宛若白玉雕琢成的仙女像。
項暐不帶半點褻瀆地直盯著她瞧,渾忘了「非禮勿視」的規矩。
突然,從湖岸另一邊傳來雜遝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幾個男子的低語交談,項暐憑著深厚的內力,聽得一清二楚。
「那妖女正在練功,乘機殺了她!」
「機不可失!咱們快動手!」
「這回絕對要她命歸陰曹!」
緊接著,一枝枝長箭疾射向那女子!
項暐對雙方的來歷都不清楚,但不管如何,孤身女子受到一群大男人圍攻,他豈能坐視不管?
「住手!」他大喝道,翻騰起身,順手抄下兩枝箭弩,在幾個大漢的面前落了地。「你們暗箭傷人,合力對付一個女子,羞也不羞?」
幾個大漢對望一眼,半句話也不說,很有默契地向他出招。
饒是項暐練就一身好武藝,這些人出其不意的攻擊,縱然傷不了他的半根寒毛,但也確實讓項暐一時之間無力顧及那女子。
「那妖女逃啦!」其中一名大漢趁攻守之際向湖中瞥了一眼,發現早不見人影,便大聲地喊道。
眾人均感錯愕,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當下全收了手。
「也罷!」深歎口氣,為首的大漢瞅了瞅這個身手不凡的小伙子,心中已有計較,此刻他們不宜多樹敵;於是,不再多言,打了個收隊的手勢,便率眾悵然地離去了。
「姑娘?」見人行漸遠,項暐回身尋找適才那位女子,他知道,她其實並未離開。「姑娘?」
只是,湖中確實沒有她的倩影。
難道……難道……念頭方起,再也無法顧得其他,項暐深吸了口氣,跳入寒凍徹骨的湖裡。
血腥的味道隨著怵目的鮮紅慢慢擴散開來,他看到她了!
她全身赤裸,右肩上頭插了枝羽箭,左手勉強地攀住大巖;只是逐漸模糊的意識,讓她的纖指已無力再支撐。終於,她暈了過去,白玉的身子像透明水泡般輕飄飄地往上浮升……
項暐連忙游過去,一手攬抱住她的腰,逆著水流使勁向上游,嘗試救這寧死也不願被那群大漢發現的倔強女子。
「波扎」一聲,好不容易兩人突破水面,上了岸,只見項暐的眉髮鬢角全覆了層薄冰,下唇兀自震顫著。
那湖水,可是初融的冬雪呀!
「姑娘!姑娘!」他急急拍了拍她的頰,喚了兩聲,沒反應!原本勝雪的膚色,如今已因失血過多而呈現慘白。
項暐見情況不對,立刻封住她的要穴,吸氣,運動元功,拔出箭鏃;女子無意識地痛哼一聲,仍是昏迷不醒,渾身打著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