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的確,那雙新鞋讓她腳底被燒灼的疼痛狠狠佔據了感覺。畢竟對於這種長年行走在外所穿的靴,她是全然地陌生,以往穿在腳上的,是閨房姑娘軟底的繡花鞋,而靴底則硬得多了。從足下捎來的疼痛,八成是水泡的傑作。
「沒……沒什麼啦!」慕南扯扯嘴角,企圖用輕鬆自在的微笑開啟他鎖著的眉,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誤了他的行程;婢女就該有婢女的樣兒,不是嗎?
「你不必多說,我看得出來。新鞋穿不習慣?」
「還好,」她始終保持淡淡的笑容。「咱們繼續前行吧!」
這個固執的傢伙!難道就不會自個兒承認?望著她笑得溫柔的麗容,不知怎地,步斂塵竟有種火冒三丈的觸覺!
是受天氣燥熱的影響嗎?他還以為這樣的情緒早在他身上絕了跡呢!
他朝她跨近一大步,不顧她口中發出的驚呼,逕自將她攔腰抱起。
「你……」緋紅的嬌羞迅速從心裡氾濫到她白皙的面頸,粉嫩的彤雲更添艷色三分。「放……放我下來,給人看到,不好。」
「抓好,否則摔下來我不負責!」他顯然跟她玩起了雞同鴨講的遊戲,完全答非所問。
「這……」慕南還是覺得尷尬,哪個婢女會給主子這樣橫抱著?就算不是主僕,這樣的身體接觸仍然是大犯禮教的;現在被他揣在懷裡,卻不能使勁兒掙扎,萬一真的跌下來,可不是躺個三天兩天就沒事了;況且,他容得了她這麼做嗎?慕南瞧了他的臉,剛毅的線條已經說明了一切。
「抓好!」他再叮囑一回;第一次發現這姑娘也有彆扭的一面。
她知道,無論自己如何爭辯,最後還是沒有用的。依現在的情況,佔優勢和主導權的是他。
微微收緊圈圍在他頸上的臂膀,既然抗議無效,那麼最起碼要讓這個「犧牲」發揮最好的功能──她可不想摔下來啊!
步斂塵抱著完顏慕南,找到一條小溪,小心翼翼地將她放置在岸旁平坦的大石頭上。
「泡泡水,應該會舒服些。」話才剛說完,他的動作便馬上跟進,蹲踞在她的身側,輕柔地為她除去鞋襪。
她凝望著他的側臉,向上斜飛的英挺劍眉,專心一意瞧著手上動作的眼眸,再來是高挺有型的鼻和緊抿看的薄唇,感動的思緒如風揚起她的秀髮一般,輕輕撩動了起來。
一顆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角,順著髮鬢,慢慢滑落;這是悶人的初秋……她很自然地掏出手絹兒,想要為他抹去那一點濕熱。
步斂塵感覺有東西向自己臉部襲來,頭反射性地往旁邊側閃開採,視線正對上持著手絹兒、對他閃避動作感到愕然的完顏慕南。
瞬間的四目相對……「謝……謝謝。」進出一句話,她低下頭,首先從尷尬的膠著中逃開。
他沒有應聲,只是朝與她相反的方向走了幾步。
陽光在溪上灑落一片隨波逐流的金燦燦,也在昂立溪旁的身形切出一道長影,看得她的眼有些眩了……
「手絹兒給我。」他又踅了回來,對她說道;還是老樣子,不溫不熱的語氣。
她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交出那一方素帕。
「淨淨臉吧!」步斂塵將它在溪裡浸濕,然後擰了擰,拿給她;以她現在的姿勢只怕不方便移身近溪。
「嗯?」她看著他遞過來濕透的帕子,有須臾無法反應。「哦,好!」
這就奇了,到底誰是主誰是婢啊?
是不是因為炙陽的毒辣,讓他們兩個都有些昏頭了?
天上海藍一片,沒有半朵行雲,有的只是二人的靜默。
※ ※ ※
「皇上的意思,是要大人在回京前,以欽差的身份,處理明劍山莊莊主被殺及『青蟠碧螭』被盜一案?」
「嗯!」鍾易輕應道,皇上交給他的這椿工作,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棘手!
一來,他對於案發當時的情形無法掌握;再者,事隔兩、三周,辦案的時效性失去先機;況且,明劍山莊聲譽之響,連朝廷都得敬畏三分,此案直接涉及,查辦案是必然遭受到不同一般的壓力。
可是,聖旨已到,塔不得不手呀!
「大人準備從何下手?」連方峻都覺得此案偵察不易。
「先到當地的衙門翻閱案發當時的記錄,還有這些日子以來追捕逃犯的過程和成果。」
「聽說,」方峻說。「犯案的是個丫鬟,姓什麼『完顏』……」
方峻話還沒說完,就聽得門口傳來「匡啷」一聲,端盤上的茶具成為地上的碎片。
只見問巧怯怯地立在門口,宛若雕像般。
「有沒有傷著、燙著?」鍾易己站起身往她那兒走去,抓起她的柔荑細細地檢查一番。
「哈哈哈,應該不打緊吧!」眼見這樣場面的方峻樂得撫掌一笑,大人鍾情巧姑娘的事,大夥兒全都心知肚明;難得有這揶揄機會,他自當好好把握。「巧姑娘不必怕,就算是女真蠻子,也有咱們大人護著你,不會有事的。」
鍾易的關懷目光本來是放在眼前這位姑娘的臉上,本以為又可以見到她浮土雙頰的兩抹彤雲……可是,情形不對!她的面色只是越見慘白,而擱垂交握的雙手在他掌中是微微發著顫的。
難道,真的被「完顏」給驚嚇到了?鍾易扶著她的纖腰走進廳來,問巧渾然未覺地任由著他,若是平素,以她的靦腆性子早就羞紅著臉逃開了。
「問巧!問巧!」他讓她坐下,俯對著她輕喊了兩聲。
沒反應!
…「大人,巧姑娘莫非真的嚇出神啦?」方峻這會兒也感到事情不大對勁了!
「問巧!」鍾易聲音加大了些,手抓著她的臂膀用力撼了撼。
「啊?」她這才如夢初醒,輕叫出聲。
鍾易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怎麼啦?」
「沒……沒什麼!」她朝他虛弱地一笑,想要證明白已確實無辜,卻在低頭的當兒,發現自己的手居然被鍾易包放在掌心,連忙用力抽回,幾乎就在同時,她的臉已經為紅潮所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