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他淡淡一問,對於這小姑娘單純的情緒表現,他可是了然與心的,只是既然她不願多談,他也不想強迫。「有事記得跟我說,嗯?」
「哦!」她應得很敷衍,慌亂地想要藉由順順耳邊發的動作掩飾什麼。
鍾易把一切都瞧在眼底,卻不相問,只是說道:「你去歇著吧,瞧你不大舒服的樣子,那一地碎片叫喜兒收拾就行了。」
「嗯,好。」事實上,她的確想從這裡逃開,否則,她肯定自己會窒息。
他注視著問巧急急離開的身影,在心底浮起一團疑雲,不過這些不需要獲得立時的解答,他有耐心的。
鍾易轉過身,繼續跟方峻討論皇上派下的新差事。
會……會是小姐嗎,那個「完顏」?
會是相依多年、情比姊妹的小姐──完顏慕南嗎?
可性子溫潤如玉的小姐,有可能是殺人兇手嗎?
不!不可能!她立刻推翻後頭的疑問。一塊兒相處這麼多年的小姐,決計不會是殺人兇手的,連一丁點的可能性也沒有!
問巧待在房間,適才一句「完顏」掀起的巨浪狂潮仍是漫天漫地在她心裡翻湧著。
她來回踱著,不時看看外頭的藍天綠樹,沒有任何回音,而她帶愁點的惶惶心情又怎麼解得了、揮得去呢?
惆悵思緒片片落,當真是拂了一身還滿!
說真的,她寧可鍾易和方峻討論的嫌犯真的是她的慕南小姐──最起碼,這樣代表她人目前還是好好兒的……好好兒的。
自從被避難人潮衝散,她可是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在千求萬盼著小姐平安;這會兒,算是天老爺終於給她的答案嗎?
面對著窗,問巧靈淨的明澄眸子望進了無眼的天,雙手合什,把自個兒氾濫的心湖收斂沉澱得清徹如鏡,緩緩吐出真心的祝禱。
「天老爺,求求您眷顧慕南小姐吧,她可是世上最溫柔最善良的人呀!求求您,青天在上,定然能明白小女子之意,萬祈保佑小姐平安!」
萬祈小姐平安呀……
第三章
紅塗塗的落日逐漸隱沒在地平線那頭,光亮的天色轉趨暗淡,墨黑的夜,無聲無息翳入了人間每一方角落。
「掌櫃的,給我一間上房。」說話的是名持劍的軒昂男子,身旁則立著一位碧衣衫的女子,頭微微側低,看不清面貌,但兩者裝束皆為江湖中人。
「一間就行了嗎?」明明是一男一女,瞧兩人有點距離的模樣又不像是夫妻;掌櫃的不禁問上一句,並多看了他們幾眼。
「嗯。」他簡短應道,不容置喙地;接著又說:「順便來幾樣小菜,外加兩壺上好的酒。」
這就是他們的方式──深夜投宿、曉前啟程,如此可以減低完顏慕南被認出的機率,否則,依目前鬧得滿城風雨的態勢,她的處境是一日比一日困難。
「我去準備淨手的水。」
雖然說現在是非常時刻,不得不與他共處一室,但孤男寡女的單獨相處仍應是能避則避,更何況,她是他的婢女──這是交換條件呀!
「嗯。」步斂塵輕應道,他向來不是個要求繁多的主人;而事實上,一向獨來獨往,如今多了一人噓寒問暖的,還真是不大習慣咧!
坐在小桌前,他從懷中掏出白絹,仔細地擦拭著劍身,一派地氣定神閒;對著燭火熠熠,銀亮的劍身在白絹的拂觸後放肆地閃著一點微光,目光在上頭的來回途巡,更說明了步斂塵對劍的重視和珍愛。
突然,外頭傳來「匡當」!
「姑娘,對不起!」店小二正要將酒菜端進客房,一個不小心,把捧著一盆水的完顏慕南撞得水翻人倒。「你沒事吧?」
「嗯……我不打緊。」裙裾被灑潑一地的水浸得有些濕了,不過人倒是沒事。她自個兒站起身,拾起水盆,拍整了一下衣裙。
「待會兒小的幫姑娘打一盆水送進房裡。」
這姑娘怎麼有點眼熱啊?如來說是認識的人,這麼美這麼漂亮的姑娘,照理說印象很深;可是,他要真不認識她,又怎麼會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咧?
「沒關係,我再走一趟便是了,不勞小二哥了。」她皓齒微露、眸光輕轉,淡淡一笑,說道。
「是我太莽撞了。」店小二當場明白什麼叫作「傾國傾城」、「沉魚落雁」,整個人的魂像是被勾了去,只能傻傻地對她笑著回應。
「無妨。」再次對店小二溫柔笑了笑,便自行離去,重新再來過。
「完顏,你的裙擺濕了。」步斂塵緩緩道出他所看到的事實。
「嗯,剛剛不小心滑了一跤。」她把水盆擱置窗邊小几上,輕輕應了一句。
這是他表達關心的方式嗎?不知怎地在腦中冒出了,這個疑問,她該感到赧然的,自己怎麼會把念頭往這個方向轉去呢?
應該沒事吧!他銳利的眼光直直在她身上來回掃過兩回;於是,改變話題,說道:「過來一起用吧!」他指的是桌上的酒菜。
她瞧了瞧桌上,菜都還沒動過,難道──是在等她?雙睫一揚,完顏慕南不禁流露出嬌澀的女兒神態,微微動了動唇角,額首答應。
「你……」看他酒喝得多,筷箸倒沒怎麼動,她忍不住說道。「多吃些東西,空腹飲酒傷身體的。」
步斂塵睇了她一眼,沒什麼不同尋常的表情,依舊對酒情有獨鍾。
看他那副事不關已樣,慕南索性自個兒動起手來,每樣菜都放了些到他的碗裡。
「你自己瞧著辦吧!」嘿嘿,這算是「先斬後奏」嗎?總不能把碗裡的東西再放回盤中吧?她難得頑皮地眨了眨眼,帶著濃濃的笑意。
果然,他的眉頭顰結起來!往她這裡射來的目光總算有點情緒了,是微慍的。
「你……」一時之間對於她的舉措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有硬生生地從唇齒間進出一個字。
她挑挑秀眉,黑白分明的眼瞳此時正燦燦地閃過一抹淘氣;說真的,她很希望他表達自己的情緒,哪怕只是一丁點也好;或許如此,她才比較能夠說服自已──眼前的他,不是冷血、沒有感情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