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不一樣。」
「哦?」衛逐離雙手交抱胸前,等待她的解釋。
她卻抿緊了唇,仰望他帶笑的眸,神情漠然,不發一語。
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過了好半晌,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怎麼不說話了?」
「學──你──」放慢說話速度,聲音裡卻透著厭煩,薛映棠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不過,一見他閃過蹙攏眉峰、面露困惑的樣子,她就再也偽裝不下,噗哧笑了出來。
「你戲弄我?」這敢情好,適才那個陌生的她,還真讓他覺得奇怪例!
「冤枉呀!是你問我的嘛,『哪兒不一樣?』我就實際表現一下囉!認識你之後,當然就有所不同囉!」靈動的水目笑漾開來,一眨眼就十分瀲灩。「你都是這樣的,看起來對什麼都漠不關心,還有,向來都不重複回答問題。」
「我是這樣子的麼?」衛逐離失笑地搖搖頭,拿她沒法子。「你這古靈精怪的傢伙!」
凝眸向他,薛映棠嫣然一笑,柔柔地說:「你……你也不一樣了。」
「哦!是麼?」斂起表情,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來,她的話也在腦裡轉了一圈,衛逐離別有涵義地輕輕應道:「是呀,不一樣,真的不一樣了。」
在心底很多話還沒跟他說之前,薛映棠決定了……「你雙臂伸開平舉。」
「做什麼?」
「你別問那麼多,照我的話做嘛!我又不會害你。」
衛逐離真依她所言,雙臂平展開來。
「對對對!這樣很好不可以動喲……」
「你究竟要做什麼?」
「歡迎回來!」衛逐離的話才說完,她的身子便撲上來,雙手環上他的頸項,一把抱住泛著碧光的魂體,埋在他的胸膛。這是幾日來,她最想最想最想做的事。
心頭因為她的舉動而猛然震顫,竟令他仁立當場,一時之間,情潮澎湃,片語隻字怎麼也無法成形。
許久,衛逐離才終於沈聲回應,微帶梗音。「是的,我回來了。」
然後,悄悄折疊起臂膀,將她圈在懷裡──即便無法真正抱住她嬌柔的身軀,但何妨呢?在很多事情尚惑前,就許他們倆偷個晌、貪個歡吧!
※ ※ ※
「騰格裡的事,解決了嗎?」
「是的!已經辦妥了。如今,過去騰家的所有事務都由我接手主持。」
「晤,好。」男人點個頭,簡短地說,臉色沈凝得令人膽寒。「替我注意有無可疑之人,這裡最近不大安寧。」
「哦?會主是指什麼?」
男人睨了屬下一眼,並不打算回答,逕自問道:「蓮素會的第一規矩是什麼?」
「背叛者死。」他答得俐落。
「知道就好。」男人微動唇角。「騰格裡尚且如此,那麼情節比騰格裡嚴重的話,又該如何處理?」
「萬箭穿心而死。」
「你說得很好,但願,做得也能這麼漂亮。」泛起冷笑,他說。
「屬下……」做得這麼漂亮?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期然對上會主犀利的眼光,他困難地嚥了嚥口水,寒意自背脊爬上心頭。「屬下確實將騰格裡處理掉了,已經替會主接管他在河西的勢力。」
男人維持冷笑的表情。「沒有人會在身邊豢養一條咬主子的狗。」
「是……是……」
睥睨躬身作揖的屬下。狗呀,不過分為兩種,會咬主子的和不會咬主子的。
「至於那把劍,聽說你也有興趣?」對於某些事,他可以暫時裝作不知情,但對於斷情劍的偏執卻是根深抵固,容不得有絲毫偏差。
「不不不!屬下不敢!」他急忙否認,一顆心從胸口跳到了喉嚨。
「沒什麼,我隨便問問。」男人笑容擴大了,暗室裡的溫度似乎也降低了,沈聲地再次宣告:「這把劍,我是一定要得到。」
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頭和身體彎壓得更低了。「屬下會盡力達成任務的。」
等你達成任務?男人不語,只是輕蔑微笑著。
※ ※ ※
「照你這麼說,是這個地方怪異嘍?」指節在下頜來回摩學,薛映棠站在窗邊暗自思忖著,破窗而入的月華在粉頰抹上一圈清透明亮。
「確實是在進了山莊後,才感覺到有股氣穿過玉棒,貫注在我的魂體裡,源源不絕。」他頷首道,神色淡淡。「否則,據我的估算,非到望日無法現身。」
「當時,你用己身元氣經由傷口導入我的血脈中,陰屬之氣自是大傷,同時也會損及魂體的陽底之氣。能夠讓你恢復如此迅速,可見龍襄山莊必有異物,此物不是與你肉身有關,便是天下至陰至寒之物。」她細細推敲,然後輕歎了口氣,說:「唉,看來我得待在這裡,好好查深一番。」
「怎麼,有什麼不妥麼?」衛逐離聽聞她的歎息,於是流露出關切。
「沒什麼啦!」她忙不迭地搖頭否認,卻在他炙熱的了然目光下豎了白旗,迷惘地問:「衛逐離,這世上會不會有人長得一模一樣?」
「也許有了。」他不置可否。「怎麼了嗎?」
「哎,我不曉得……端木夫人和阿娘……」話還沒說完,薛映棠就急急迫自己斷念。「不可能的,阿娘已經不在了,她不會是阿娘的。」
她不知道要怎麼排解心裡針鐸相對的矛盾,不敢奢望端木夫人就是阿娘,隱隱約約又有種盼想十三年,她已經習慣不去想阿爹。阿娘,專注過自己的生活,孰料來到中原卻遭遇這樣子的事。驀地想起師父說過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當行之路,該是你走的,想避也避不開」。遭逢這些,就是她注定得走的路麼?
「如果她是,那麼她就是;如果她不是,那麼她就不是。事實不會因你而改變。」碧色的光芒微露涼沁,裡在其中的衛逐離卻運起暖意,對她說:「既是如此,又何須患得患失?」
「嗯,謝謝!」她接受他的說法,於是嫣然一笑。「果然,有你在,我就安心多了。這些話,除了你,也不知能向誰說去。」